立國。
竟然在今日就立國了。
衛薔揮揮手:“今日先立國,你們回去好好歇息,剩下的我們明日再議……”
“明日?”申屠休左右看看,還沒等他想說什麼,他斜後方一年輕女子已經站了起來。
“元帥,已經立國,我們今日又如何歇息的了?不如今日把該議都議了。”
“交通部的薛司長說得極是,元帥讓我等回去,也不過是茶飯不思輾轉難眠,不如將該議的都議了吧!”
白山都護府學政陸明音也站了起來附和薛洗月。
另一邊巨闕將軍申屠休笑著道:“元帥,咱們等著立國這一日可等了許多年了,早些將事情定下才是極要緊的,睡覺什麼時候睡不得?”
並州學政王無窮站了起來:“元帥,黎國既立,總該有個年號。”
“年號……”衛薔笑著道,“光這一個‘黎’字我就想了許久,年號就不必了吧?咱們黎國之主是天下黎民,又沒有皇帝,何必立年號?”
沒有皇帝?
陳伯橫捂住胸口,極後悔剛剛沒有回去休息,帶著歡喜之心吃飯、睡覺不好嗎?
立國。
立了個沒有皇帝的國。
似有天雷炸在頭頂,他這一把老骨頭要被劈碎了。
轉頭看向身側的元婦德,他驚覺竟然沒幾個人流露意外之色,尤其是那些年輕人,尤其是那些臉上帶著笑的女子。
他們、她們……不想要皇帝,還是早就知道新的國中沒有皇帝?
沒有皇帝的天下會是什麼模樣?
虛活幾十年陳伯橫的心中竟然驚惶起來,沒有皇帝的人間,不必三跪九叩,不必歌功頌德,不必傾天下之力以養一人,不必建宮舍,不必修園林,不必蓄閹奴宮女。
這不就是此時此刻他所在之地的模樣嗎?
隻在刹那之間,陳伯橫心中又安穩下來。
是了,走到今天這一步,天下人眼中元帥應該稱帝了。
可她不稱帝,豈不是更好?
就腳下這片地,就讓天下如過往的北疆那般往前走,何嘗不是驚天之偉業?
元帥並非帝君,這偉業便不隻是她的,更是天下人的。
抬手去拿麵前桌上的水杯,陳伯橫看見自己的手在抖。
他抬起另一隻手壓了上去。
心中自知並非是因老邁或痼疾,隻是因他渾身熱血奔湧。
新的朝代,真正令天地一新的朝代,她名黎,萬民蒼生之黎,初日將升之黎。
王無窮還是站著的:“元帥,沒有年號,我們該如何紀年?”
衛薔想了想,低頭一笑:“不如這樣,咱們商量一下這般是否可行,周滅秦起,奴隸製同亡,秦以降,君以封土治天下,此為封建製,我等舍君主立民主,封建製也將死,而這一切之始便是梁曆乾寧十四年,顧予歌將她之所想從長安傳到了北疆……自那之後,你我有道,以民為主之道,以物理雜科為學之道,有此兩道,可謂‘文明’,不如就將那一年定為‘文明元年’,到今年是‘文明十八年’。”
轉身,衛薔在石板上寫下“文明”二字。
陳伯橫深吸了一口氣:“文明之世,銷鋒鑄鏑。元帥顧師兩姐妹將這二字傳下,民主之道科學之道,國之本也。”
覺得這二字好的不隻陳伯橫,很快,黎國便以“文明”二字紀年。
左右看看,陳伯橫又站了起來,這可是立國啊,要定下的規矩多得是,怎麼這些年輕人隻問問紀年呢?
“元帥,下官有一問,既然黎國無君,那又該如何稱呼掌各部、軍政之人?”
衛薔苦笑:“我哪裡知道,不然我為何說讓你們明日再議?我隻提了兩個,黎,你們是同意了,文明也同意了,剩下的可彆問我了。”
她是一心想去吃飯睡覺,其他幾百人是絕不肯的,聽她說沒主意,一人站了起來:
“不如叫攝政。”
有人搖頭:“攝政是待君行事,不好。”
“國君聖人皇帝是叫不得了,《書·益稷》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不如叫元首如何?”
崔瑤笑著將“元首”二字記下:“這二字似乎不錯,可還有彆的?”
“‘輔國’如何?蒼生即為國主,掌政者不過輔佐治國。”
崔瑤又記下一個。
“咱們開大會,有個人在上麵主持,不如就叫主持?”
崔瑤放下了筆。
衛薔走過去歎息道:“掌政的叫主持,你是不是要去剃頭?”
一時間哄堂大笑。
伍晴娘笑著道:“在上麵主持之人哪怕叫會首也不能叫主持吧。”
“會首也不諧。”崔瑤搖頭,“會首不如叫會主。”
伍顯文見沒有散會的意思走去門外囑咐了一通,天還沒暗下來就有書院的學生提著燈和食盒走了進來。
一個穿著青黑花棉衣的少女一步步走到主座上將燈擺好又放下食盒,一抬頭突然驚叫出聲:
“怎、怎是你?!”
衛薔看向在燈光下容色非凡的少女:“我怎不記得見過這般漂亮的小姑娘?”
少女磕磕絆絆地說:“冰、冰、還有車,你、您給我木牌,賣、運冰!”
衛薔還是不記得。
恰好王無窮幫小孩子分食盒就在近前,便說:“剛占下太原的時候天氣還熱,元帥你為了幫城中無依之人讓工布部專門製冰給他們賣,蘇長袖從前就是賣冰的小娘子,去年十月進學,才四個月已經識了一千五百多字,背過了《定遠安民疏》、《論語》,《安民法》中拿出來讓她背也能背七七八八,算學也不錯,三月就要去縣學了,是太原城裡學得最快的,說不定過兩年就要去考科舉了。”
蘇長袖還看著麵前帶著笑的女子,她畢竟帶著些小孩子混進街頭好幾年,又在學堂裡學了幾個月,心神一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