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孟珩隻捏著她的手不說話, 盛卿卿想了想, 怕他執拗過了頭, 便想辦法轉移這人注意力,“再說三皇子, 我有辦法對付他, 小事一樁。”
孟珩卻隻看得進那被汗漬衝淡些許的血跡。
他受過不知幾何大大小小的傷,鬼門關上走過十幾回,卻連盛卿卿手上這道才半寸長的傷口都不敢碰。
最最好笑的是, 她這傷是因他而受的。
早先滿腦子陰鷙地想著要讓盛卿卿嘗嘗痛的滋味,真到了這時候,孟珩卻幾近釋然地發現他壓根不能接受盛卿卿受一絲一毫的苦難折磨。
魏家不能, 他自己也不能。
不。
他孟珩比魏家更不能。
孟珩緊了緊指上的力道,見盛卿卿指腹都被捏得發白, 又克製著放鬆了兩分,“不能去三皇子府。”
盛卿卿見孟珩果然順著說起三皇子的話題, 連連點頭附和,“他比我大十幾歲,有正妃側妃, 還有七個妾室,我當然不會去的。”
“衛封的玉佩, 我還給他了。”孟珩又說。
盛卿卿恍然:她將玉佩給孟珩後,都把這事忘到腦後了。“謝謝珩哥哥多跑一趟, 衛公子沒生氣吧?”
“……他不敢。”孟珩是親自去送的, 為的就是斷了衛封的念想。
盛卿卿笑意更深, 想到那群平日裡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在見到孟珩之後一個個恨不得瞬時跑出八十裡外的模樣便覺得逗趣得很。
孟珩說完上句後,沉默了許久,心中天人交戰。
曾幾何時,孟珩看著夢裡的盛卿卿,想的都是將她護作親妹妹、平安順遂過一生,無痛無病到老再壽終正寢。
那純然得近似報恩的願望,卻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被扭曲成如今的樣子,直至今日,孟珩才回想起它最初的模樣來。
他本是要護著盛卿卿一輩子的。
從沒人讓他等,盛卿卿更沒對他承諾過她會不會來、又何時來。
盛卿卿在他看來重於泰山、廣於沙海,可對盛卿卿來說,他孟珩到底隻是個見了幾次的表哥。
……前幾次見麵還都莫名其妙地對她凶神惡煞的那種表哥。
就算是從來沒想過特地討誰歡心的孟珩自己都知道,這種表哥是不會討人喜歡的。
可他還是想試一試。
“你能不能……”孟珩在心裡措辭用完了五十三張紙,才擠出四個字,又艱難地停頓了片刻,才在盛卿卿平和的注視中接了下去,“不嫁給彆人?”
耐心等了半晌的盛卿卿聞言訝然,“‘彆人’指的是?”
——孟珩是說的他自己?那怎麼可能。她到汴京城來,和孟珩總共才見了幾麵的功夫?
盛卿卿心安理得地如此想道,疑問出口時便格外坦率。
孟珩看著她純澈的眼眸,艱難地遲疑半晌,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言不由衷,“你剛到汴京,花個一兩年多認識人再定親也行。”
“珩哥哥,我十六歲,該定親了。”盛卿卿指了指自己。
“不急,孟府養得起你。”孟珩閉了閉眼,又補充,“實在不行,到我府裡也行。”
說完,他自己就有點後悔。
不該說的。
“不好長久在孟府叨擾也是個原因……”盛卿卿想了想,道,“不過珩哥哥不必擔心,我看人自有一套,會好好挑選的。”
孟珩想想她在夢裡千挑萬選最後中的魏仲元,心道這話他一個字也不會信。
“你想要……”孟珩舔了舔嘴唇,“什麼樣的?”
盛卿卿疑惑地瞅瞅孟珩,到底是沒追問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整理了下想法便簡略地道,“小門小戶便好,不必高官重爵,也不必大富大貴,隻要是個能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便足矣。”
孟珩在心裡一條一條對過去,確認盛卿卿想嫁的人標準全然是繞著他走的。
——這也是難怪的事情。
就在盛卿卿說完這話、孟珩還沒接話的關口,石盆裡養著的紅色小鯉魚突然從水麵躍起,嘩啦一聲帶起一小朵水花,又甩著紅豔豔的尾巴噗通落回了水裡。
原本鏡般的水麵掃出一圈圈水紋,模糊了兩人的麵容。
盛卿卿被聲音吸引,側臉看了看,順勢就笑著道,“魚兒都知道今日有貴客。”
她說著,又調皮地伸手戳了戳另一條浮在水下的鯉魚。
魚兒受驚遊開,將盆中水攪得比先前更亂了。
等水麵再度平靜下來時,盛卿卿看見倒映出來的景象裡,仍然看著水中的隻有她一個,而身旁的孟珩正不作聲地凝視著她,那視線比黑海還深、比天穹更遠。
盛卿卿不由得略微斂了笑意,她偏過視線端詳孟珩俊美無儔的側臉倒影,見他也正專心致誌地在水麵外盯著自己,心中一時間想了許多念頭。
一開始趕鴨子上架地去替孟珩“治病”時,盛卿卿想孟珩願意同她說話,或許是將她錯認成了彆人,然而在八仙樓時她便知道了事實並非如此。
孟珩顯然知道她是盛卿卿,但每每犯病時仍然願意聽從她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