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二一片漿糊的腦子終於有些回魂了, 但在他能仔細思考起眼前是個什麼情形之前,他率先聽見身邊的伶人掩嘴輕輕笑了一聲。
這笑聲相當短促,可魏二離得近, 到底是聽見了。
他迷迷瞪瞪地轉頭看過去, 見到坐在桌邊的三個年輕姑娘都在看他, 臉上的笑意怎麼看怎麼像是對他的嘲諷, 頓時胸中湧起一股不服輸的念頭來。
剛剛還拍著胸口吹捧自己, 被個不認識的人隨口指責了兩句, 怎麼就能慫了!
在盛卿卿麵前剛剛慫過一次的魏二憤恨地咬了牙。
——剛才那是孟府門口不好發作, 又正好有官兵路過, 現在可不同了。
想到這裡,魏二站了起來, 渾渾噩噩的頭腦不及思考便放任嘴巴闖了禍, “我一句假話也沒說過,你找我爹也沒用!”
禦史被他氣得倒仰,“好!我明日就當麵去問魏大人!”
他說罷,轉頭同秦征告罪一聲轉身就走,竟是連酒也不打算喝了。
儘管受人所托, 秦征也沒想到魏二踩進圈套這般乾脆自覺,都不需要他在旁添油加醋上一兩句, 就自個兒跳到了坑裡去。
他同身旁王禦史對視一眼,兩人都有點尷尬。
王禦史道, “他……同那曾在江陵從軍的近親關係不錯。”
秦征點頭, “魏二公子這胡言亂語看來是喝高了——將他送回魏家吧。”
後半句話, 他是對著崇雲樓管事說的。
管事應了聲是,便揮退伶人,找了兩個身強力壯的護衛進來,提溜小雞仔似的就把醉醺醺的魏二給提出了門,直接一路送回了魏家。
王禦史看著爛醉如泥、自己走都走不穩的魏二背影,有些唏噓地低聲對秦征道,“明日可有熱鬨看了。”
畢竟魏二什麼時候滿嘴放屁都行,偏偏挑了個禦史台眾人來喝酒的時候,這和在禦史台門口支個帳篷破口大罵有什麼區彆?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能當禦史的,就不是會畏懼魏家權勢的人。
王禦史已經能預見到明日早朝時有多少人會出來參上魏梁一本了。
魏梁是不是真說過魏二口中那話固然不可考究,但兒子教得不好,當官的父親自然要連累受過。
秦征倒是對魏二那話有些上心,一行人喝罷酒了之後,他去找孫晉時提了一嘴,“若我沒記錯,魏梁當時可不是這態度。他不是最早站出來說該撫恤江陵守城軍親屬的?還率先捐了錢糧支援江陵重建?”
孫晉正在調查魏家,立刻豎起耳朵,“魏二當真這麼說的?”
“我親耳聽見的。”秦征道,“他雖醉得厲害,或有誇張,但應當不至於無中生有。”
孫晉乾脆地道,“知道了,今日有勞你。”
秦征擺手,“我本就是和他們約好去喝酒的,舉手之勞罷了——怎麼隻我倆張羅,孟珩人呢?”
孫晉忠厚正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相當微妙的表情,“大將軍不好出手,畢竟盛姑娘要定親的是魏家。”
秦征:“……”不正是因為如此,孟珩才更該對魏家哪兒哪兒都看不上眼嗎?
不過孫晉話中還藏著一層秦征不懂的意味——孟珩正在暗中調查魏家,不好明麵上出手引起魏梁警惕,因此處處都用的是借刀殺人。
魏二在崇雲樓醉生夢死的時候,他在孟府門口說的話就已經被宣揚了出去;等他從崇雲樓暈乎乎地被人架出來時,那幾句輕蔑之詞已經傳遍了小半個禦林軍的圈子,比風吹火燒還快。
魏二哪裡知道自己要遭受什麼命運,他在崇雲樓管事的幫助下上了自己的馬,兩旁下人們緊張地護著,生怕歪歪扭扭的他直接從馬上掉下來。
一行人慢吞吞地走了還不到半條街的距離,突然一顆小石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過來,啪一下砸在了魏二的腦門上。
魏二齜牙咧嘴地哎呦一聲,頓時酒醒了兩分,他反手捂住額頭怒罵起來,“什麼玩意兒!”
可怎麼左右張望大發雷霆,他也見不到石頭是哪兒來的,隻得繼續往前走。
也不知這一路是天上掉石子雨還是什麼,魏二一路被莫名其妙的東西丟了數次,卻一直尋不見人,倒是將魏二砸得鼻青臉腫,腦門都給磕破了。
魏二氣得暴跳如雷,隻當什麼人在惡作劇。
他哪裡知道汴京城裡今日當值不當值的士兵都將他的名字牢牢記住,不用巡邏的人暗地裡藏起來朝他扔個兩塊石頭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魏二第四次又險些被砸中眼睛時,正瞧見不遠處又有一隊官兵行來,他立刻打馬上前攔人道,“有人大街上拿石子砸人,你們管不管了?”
領頭的小隊長看了魏二一眼,客氣道,“人在何處?”
魏二指著自己的臉,“你沒看見我都被砸成這樣了嗎?!”
“那石子在何處?”小隊長冷靜地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