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低眉順眼地嗯了一聲,目送孟珩離開之後,才直起腰撓了撓頭。
孟珩上馬走出兩條街,才到了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把盒子再度打開。
他將編製得並算不上精致的劍疆取出來,指腹從上到下捋過去,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幾乎能想像得出來盛卿卿是怎麼拽著這幾根繩子繞來繞去將劍疆編出來的了。
略有瑕疵的革繩翻轉在孟珩眼裡完全就是另種意義上的獨一無二。
孟珩刀上從不配飾物,但為盛卿卿破例那怎麼能叫破例。
他這輩子的例幾乎都破在盛卿卿身上了。
盒子底下還壓著張字條,孟珩展開看了眼,是盛卿卿寫的。
字條先是道歉講自己的手藝不精讓孟珩莫要嫌棄,又特地說了主意是孟大夫人出的、玉是大皇子妃贈的,自己不過出了點手工,最後才是誠懇的生辰道喜。
寥寥幾句孟珩反複看了好幾遍才收起來。
孟珩這一年收到最大的禮物,應當是盛卿卿從天而降出現在他麵前,讓他終於知道她不隻是夢中伸手也碰不到的幽魂。
連著盒子一同鄭重地收起後,孟珩才提了刀將編好的皮繩掛了上去。
盛卿卿顯然是特地挑選過顏色的,黑色的三股革繩又混了一條淺棕色,四股繩扭起來仍然相當纖細,比孟珩的小指一半粗都不到。
孟珩順手捏了捏雕成六指的玉楓葉,低低哼笑了一聲。
*
盛卿卿雖知道玉楓葉是從大皇子妃那兒送來的,卻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種形式在她那裡掛上了名。
等孟珩帶著兩車的賀禮離開之後,盛卿卿便悄悄地鬆了口氣。
不論孟珩什麼時候看到她送的禮物、又究竟討不討厭,總歸她不會立刻就知道了。
撤了宴席後,盛卿卿陪同著長輩們說了一小會兒話,孟老夫人便發言讓胡氏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胡氏的臉色有些難看地應了,帶著孟六姑娘離開。
其餘人見勢紛紛起身告退,盛卿卿也不例外。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時,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編繩編了半個月,終於算是解脫了。
盛卿卿對天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給什麼人編什麼東西了。
這誓言發完時,盛卿卿剛剛走到屋門邊上幾步遠的地方,突地瞧見門沒關嚴,不由得蹙了眉,“青鸞?”
青鸞哎了一聲,上前兩步,見到門時也是一怔,“姑娘,我分明記得我出來時一手抱著盒子,一手將門帶上了,還小心得很,怕把您給大將軍的禮物給摔了,記得一清二楚呢。”
盛卿卿伸手搭上門,稍稍用力便將門往裡推開,裡頭靜悄悄地毫無聲響。
青鸞趕上一步,先進了屋子進去繞了一圈,出來道,“姑娘,裡頭沒彆人,乍一看似乎也沒動過什麼。”
盛卿卿入了屋內環視一圈,確實仍是往日裡的整整齊齊,看不出什麼地方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但今日算是孟府的大日子,各房的主子都到了前廳,下人們也多在前廳忙碌,後院裡走動的人比平日少,若說有人趁虛而入,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這人是碰巧選了她的院子,還是不碰巧?
盛卿卿花了些時間將屋內毫無巨細地都查看了一遍,果然察覺確實有人到過她的屋裡。
門沒關嚴不說,妝奩有動過的痕跡,床褥枕邊甚至還有人趴上去翻動時留下一個借力的手掌印。
對方顯然並不是個熟練工。
盛卿卿坐在鏡前,翻看著自己家底並不豐厚的妝奩,發覺其中並沒有少什麼東西。
——不,應當說,她的整個屋子裡都沒有少什麼東西。
也就是說,闖入之人並非是為了財物而來,而是為了找到某樣特定的東西。
若是對方真拿了什麼財物,盛卿卿反倒能以此為理由告訴孟大夫人,在孟府進行詳查了。
可什麼也沒丟,便不適合宣揚出去。
況且,盛卿卿也能猜得到,若她身上真有什麼會被人惦記的東西,那也隻有一個可能。
*
胡氏急匆匆地帶著孟六姑娘回到了自己院中,顧不得對剛才孟老夫人的言行生氣,飛快地令人合上門,問身旁的嬤嬤道,“怎麼樣,找到了沒有?”
嬤嬤低頭道,“方才讓人去搜了,藏得極好,沒能找到。”
胡氏皺眉煩躁地啐了一口,“倒也知道東西值錢,不知道藏在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了。無妨,這次找不見,下次換個地方再尋也一樣。”
孟六姑娘急切地坐到一旁,追問道,“母親,您拿到的消息果真如此說?她一個孤女,哪兒來那麼多錢?”
“消息不會有錯,老夫人那天帶她去郊外,肯定就是為了看當年孟雲煙沒能帶走的東西。”胡氏喝了口茶,冷笑一聲,“孟雲煙打的好算盤,她當年逃了婚,這些嫁妝本就不該歸她,老婆子居然還代替著保管至今要交給一個表家姑娘——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麼?”
孟六姑娘詫異道,“孟雲煙?這不是盛卿卿的親娘麼?她都二三十年沒露麵了,她的錢不該都是我們孟府的錢?”
“可不是。”胡氏譏諷地說,“你可是孟珩的親堂妹,同記在個族譜裡的,他看不慣我也就罷了,對你這個同姓的堂妹竟然也這麼無情,對一個外家的表妹護短得緊,真是瞎了眼!難怪人人說他病得人都認不清,我看這話不假。”
孟六姑娘那日被孟珩嚇得狠了,聽見孟珩的名字還是下意識地一抖,無助道,“可是母親,我們怎麼能勝得過大將軍?再說,祖母也幫著他……”
“正是如此,才不能硬碰硬。”胡氏大口喝完了一整杯濃茶,才覺得心中冷靜了些,她思索片刻後,道,“你父親很快就會回來了。這次沒找到鑰匙沒什麼,我們再忍耐些日子,等他回來再從長計議,孟府的錢總不能平白無故地都讓一個外人給拿走了!等盛卿卿一嫁人,這些錢可就真的跟咱們沒關係了。”
孟六姑娘連連點頭,對胡氏的話深信不疑,但又突然道,“那究竟有多少錢啊?”
胡氏猶豫了一下,“這倒是不太清楚,但魏梁當年鐵了心要娶孟雲煙,為此重金下聘,甚至承諾不納妾、不續弦、不養外室,這輩子隻要孟雲煙一個人,以他當時魏家嫡子、未來家主的身份,孟府給孟雲煙準備的嫁妝隻多不少,少說也有幾十擔,再有他人的添妝和魏家的附贈,肯定不是個小數目。”
孟六姑娘遲疑了一下,“隻這些麼?”
世家的姑娘出嫁,誰還沒個幾十擔的嫁妝?若是少了,那是要被彆人家看笑話的。
胡氏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這是貴妃娘娘從宮中悄悄傳來的消息,她能看得上眼的,必定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看老夫人那小心翼翼的謹慎模樣,孟雲煙的嫁妝一定還有隱情,可惜這次沒從盛卿卿的屋裡找到鑰匙,否則就能去那宅子裡讓人一看裡頭究竟藏著什麼好東西了。”
孟六姑娘心中砰砰跳起來,“是貴妃娘娘說的?那……那若是這事辦成了,我是不是便不用嫁給三皇子了?”
胡氏歎了口氣,她憐愛地摸著女兒的頭頂,“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年紀能當你爹的三皇子,也不會叫你在未來夫婿的事情上受委屈的。”
“可大將軍那日說……”孟六姑娘仍舊十分擔憂,“大將軍的話,就算是貴妃娘娘恐怕也不能無視。”
胡氏捏了捏她的臉蛋,露出了個陰冷的笑,“這世上,他孟珩又不是最大的。等到貴妃娘娘有了龍子,在宮中能更上一層樓,胡家也就更能說得上話——咱們母女倆就不用在這孟府裡看人臉色下菜了。”
孟六姑娘愣了一愣,小聲道,“貴妃娘娘有喜啦?”
胡氏看了她一眼,收手道,“大人的事情,你彆多管了。這幾日好好在屋裡待著,安心等你父親回來,這禁足便該結束了。”
“好,聽母親的。”孟六姑娘應了一聲,又幽幽地道,“等父親回來,我再央他給我出氣。大將軍總不能時時刻刻都護著那盛卿卿,我得罪不起大將軍,總能在盛卿卿頭上討回一二來。”
胡氏教導她,“那小丫頭看著甜得蜜糖一樣,心裡不知道黑成什麼樣。下次要做什麼,你先問過我再說,彆又著了她的道,明白嗎?”
孟六姑娘想到自己在盛卿卿手中已經連著栽了兩次,咬著牙應了,“好,我聽母親的。”
胡氏笑了笑,輕蔑地道,“盛卿卿這丫頭也不過有些小聰明勁兒,魏家好些人可挑,她偏偏挑中個隻會丹青吟詩的魏仲元,還正是孟珩最嫌惡的,這不是往孟珩臉上扇巴掌麼?還指望孟珩能接著護她多久?”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