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孟六姑娘算得上用心險惡的暗示, 盛卿卿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率先開口的反而是坐在孟六姑娘一旁、在孟府排行第四的姑娘,她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孟娉婷和盛卿卿,轉頭對孟六姑娘道, “這是大姐姐派人送來孟府的,盛姐姐也得了一份兒。”
孟六姑娘下意識地反駁道,“那我怎麼沒——”
她駁斥到一半,自己也明白了答案,麵色難看地停住了嘴。
答案很簡單:大皇子妃和孟珩是親生的姐弟, 孟珩禁了四房的足, 大皇子妃自然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孟四姑娘卻接了下去, “大姐姐其實也給你備了一份兒,祖母扣著說等你禁足出來了再給你, 想著大約也是今日……”
孟六姑娘後悔哪還來得及,她咬了咬嘴唇,擠出了個笑容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想過幾日去寶蝶軒時請盛姐姐陪我一道去掌個眼呢,真可惜。”
她這句挽尊似的話究竟是從心還是不從心, 桌上眾人心裡都很清楚, 也沒人有意要拆穿她,隻是都低頭默默吃飯不說話了。
孟六姑娘原是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見到盛卿卿過得滋潤便心生不滿想要擠兌兩句, 誰知道險些將自己給坑了, 總算學了個乖, 閉嘴不再吭聲。
盛卿卿一句話也沒同孟六姑娘說,倒是朝替她辯白的孟四姑娘笑了笑,此後便隻和身旁的孟娉婷小聲說話,整張桌子都相當安靜。
等到一餐結束,宴席撤下後,孟老夫人才喚盛卿卿上前去認識了孟四爺。
孟老夫人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孟雲煙已經去世不說,剩下的四個兒子除了排行第三的,都在外當官,因此先前盛卿卿也隻拜見過孟三爺。
“四舅舅。”盛卿卿行禮喊了一聲。
孟四爺撫了一把下巴上蓄起的小撮胡須,笑著應聲,又給了見麵禮,才轉頭對孟老夫人道,“這丫頭和雲煙長得真像,一見就叫我想起雲煙小時候了。”
孟老夫人抬了抬眼,麵上沒什麼波瀾,“確實像。你這個做舅舅的,也同外甥女像得很。”
盛卿卿笑了起來,“我倒覺得是四舅舅同母親有幾成相似。”
孟四爺感慨道,“我上次見雲煙時,她還是個少女,一轉眼,她的女兒都有她當年那麼大歲數了——聽說你要定親了?”
“正是,托外祖母的福。”盛卿卿低頭應道。
“這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還好有母親照顧幫扶著。”孟四爺唏噓地評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孟老夫人,“母親這幾個月以來身體可硬朗?眼看著要入冬了,您可千萬注意自己的身子。”
孟老夫人淡淡道,“我沒事,所有人都省心點,我也能活得長一點。”
聽了這話的胡氏顯然覺得自己被孟老夫人的話針對,難堪地撇開了視線。
孟四爺麵上表情卻八方不動,他像是沒聽懂孟老夫人話中潛台詞似的,轉頭對胡氏道,“母親要忙的事情,你從旁幫襯著,就當是將功補過了,知道沒有?”
胡氏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
孟四爺又對孟老夫人勸,“您看,卿卿的親事定然是要往大裡辦的,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尋個人幫忙正好,累生病了可不值當。”
胡氏心中一片亮堂——她早就同孟四爺商量好了,借口將功補過去協助孟老夫人操辦盛卿卿的婚事,期間自然能摸得清楚盛卿卿的嫁妝、家本是幾斤幾兩。
最難的不過是說服孟老夫人同意這事罷了。
於是孟四爺一說完話,胡氏就站了起來,她一臉羞愧地在孟老夫人麵前跪下道,“母親,媳婦知錯了,這次定當好好用心操辦卿卿的婚事,不叫她受一絲委屈。”
盛卿卿輕輕掃過胡氏,腳下悄悄地轉了個角度避嫌,免得她這一跪還有一小部分給了自己。
與此同時她心中也篤定了一點:悄悄進過她院裡的人果然來自四房。
卻不知道事情是因為溫泉宅子裡那日被人窺見、還是彆的什麼渠道被傳到胡氏耳中的了。
孟老夫人沉吟間還沒說話,端坐一旁的孟大夫人先“哈”地笑了一聲,“四弟這話說的,難道有我在府裡,還會讓母親操勞過度不成?”
胡氏微微一愣,好聲好氣地解釋,“大嫂,我沒有這個意思。你也有府中諸多事情要一手操辦,本就忙碌得很了,我這是想也替你分擔上一些,咱們是妯娌,總該互相幫扶著點。”
這話其實說得合情合理,但孟府四位夫人中,府中大小事務多是孟大夫人一人經手、有條有理,二夫人三夫人都樂得清閒,胡氏非要跳出來分憂便顯得有些刻意。
孟大夫人誰不知道胡氏打的是什麼主意,但胡氏和六姑娘對盛卿卿心中有怨懟,這她還是清楚的。
就算盛卿卿眼下這樁婚事不一定能成,孟大夫人也不準備讓胡氏來“幫忙”。
她當即意有所指地道,“四弟妹或許不知道,但卿卿婚事的準備,母親大多是交給我來做了的,我瞅著也沒出什麼差錯?”
胡氏確實不知道——她都被禁足這許久了!
當下有些措手不及的胡氏立刻轉頭隱晦地將求救的眼神拋給了孟四爺。
孟四爺沉吟片刻便插話道,“大嫂說得是,那你就去給大嫂打個下手,多學點東西,彆和之前似的什麼都做不好,連小六都跟著你不學好!”
胡氏委委屈屈地低頭應了一聲是。
見四房兩人還不死心,孟大夫人心中呸了一聲,麵上鎮定地問道,“說到婚事,四弟和四弟妹不是也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坐在隔壁桌上的孟六姑娘臉色一白。
——這說的是孟珩要她去給三皇子當妾的事情。
倒是一直垂著雙手靜立在旁的盛卿卿沒聽明白:四房什麼時候也有婚事要辦了?
孟四爺疑惑不解地問,“大嫂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氏強顏歡笑,“大嫂這便是開玩笑了,那日……怎麼能當真呢。小六,來,今日正好有機會,你當麵好好地同你表姐認個錯,請她大人大量不計較你的調皮了。”
三皇子一事東窗事發的時候,胡氏原本沒當作什麼大事來看待——實在是盛卿卿一個表姑娘的身份不值得她多關注什麼。
可在孟珩站出來、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胡氏時,她才知道事情不好收拾了。
可胡氏沒有勇氣去和孟珩對峙,隻好一路忍到自己夫君回來,才有膽子當著孟珩的麵將他說過的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六姑娘磨磨蹭蹭地站起來,還沒說話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她在胡氏的命令下向盛卿卿走去,心中緊張地盤算著如何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淒慘又可憐,又叫盛卿卿不得不大度地原諒她、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雖然對盛卿卿低頭令孟六姑娘覺得十分恥辱,但為了不真去三皇子府蹉跎一生,孟六姑娘咬著牙決定暫時忍了,以後再加倍從盛卿卿身上找回來便是。
當孟六姑娘終於站定在盛卿卿麵前,含著兩泡眼淚就要開口時,盛卿卿的腦子裡也轉著千百個念頭。
盛卿卿敏銳地察覺到在場幾人說的話中,藏著一個被她所遺漏的訊息。
而孟六姑娘這道歉就實在是鴻門宴了。
盛卿卿正想著該怎麼應對的同時,在場的另一人出聲了。
“盛卿卿。”他低沉地點了她的名字。
彆說盛卿卿自己,其餘人也紛紛露出各異的表情朝孟珩看了過去。
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的胡氏更是心中一抖。
——她的打算是用孟四爺左右孟老夫人,孟老夫人自然能牽製孟珩。孟珩這半天沒說話,胡氏還當自己的計策起了效,誰知道他還是半路殺了出來!
“珩哥哥?”盛卿卿小聲應他。
孟珩一言不發地抽了刀。
盛卿卿聽見數道驚恐的抽氣聲同時響了起來,但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
孟珩不會傷害她,他此刻身上也沒有殺意和暴戾。
果然,孟珩隻將長刀抽出一半,拇指在刀柄上蹭了一下,“前日勾鬆了,你來看看。”
盛卿卿一眼便瞧見了掛在孟珩刀上、她親手編的韁。
想象著成品去編織時尚不覺得,可真見到這歪歪扭扭的東西被栓在孟珩這柄鼎鼎有名的兵器上時,盛卿卿還是不自覺地有些赧然。
——實在是她心中覺得自己的製物糙了些,配不上那名刀。
心中雖然局促,但盛卿卿還是反應極快地上前幾步,微微彎腰看了一眼,確實有一小節革繩被扯鬆開來,但並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