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福壽園中散開的一群人又在孟府正廳碰了麵。
盛卿卿跟在孟二夫人身後邁入正廳時, 餘光瞥見果然如同方才通傳的那樣,大廳裡左右站著兩撥人。
一撥佩著兵器一身冷肅,另一撥則是衣著華麗麵白無須。
這兩方人像是隱隱對峙著似的,各自之間隔了五六步的距離。
等孟老夫人出來時,捧著聖旨的太監才上前了一步,笑意盈盈地道, “老夫人,接旨吧。”
盛卿卿跟著留在孟府內的眾人跪了下去, 仔細聽了一遍聖旨的內容。
除去一些繁雜的修飾, 聖旨的意思倒是很簡單——年關將近,宮中即將舉辦宮宴, 孟府中熟人得允參加。
一場宮宴,能去參加都是身份地位的表現,但人數至少也有幾百人, 每家都宣聖旨是忙不過來的,因而隻有最受器重的那幾家會收到聖旨。
這些相關的知識, 盛卿卿在來前廳的路上已經聽孟二夫人和孟娉婷講解過了。
孟二夫人甚至猜到聖旨是為了宮宴的事情、以及為何傳旨的公公特地點了盛卿卿的名字。
有了孟二夫人的猜測,在聽到傳旨太監口齒清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時,盛卿卿並不太驚訝。
她隻是在認真地思索自己究竟什麼地方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若不是皇帝,那至少也是宮中的某人。
想到這裡, 盛卿卿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掃了一眼後方的胡氏的孟六姑娘。
胡氏這會兒整個人懵懵懂懂的, 好似還沒回過神來, 細看還能見到嘴邊沒來得及擦乾淨的血跡。
聖旨中, 也並沒有提到四房任何人的名字。
等太監終於將冗長的聖旨念完, 他便主動上前扶起了孟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本不該讓老夫人您跪的。”
孟老夫人搖頭站了起來,神情平淡地和太監交談了幾句,聲音並不高,盛卿卿沒聽真切,隻見到他們兩人同時朝自己望了一眼。
在旁等待了半晌的大理寺眾人也終於有了動靜,為首一人上前道,“孟胡氏何在?”
孟老夫人扭頭看了看他們,歎著氣擺手讓其餘人走開,將人群中央的胡氏暴露了出來。
孟六姑娘尚且知道哭個不停,胡氏卻整個人跟傻了似的被大理寺的人扣住帶往門外去,一點反抗也沒做。
直到她被押著走出了十幾步時,才猛地回了魂地回頭對孟六姑娘和孟四爺尖聲喊道,“找人救我!胡家……我父母親一定不會不管我的!”
孟六姑娘哭著應聲,大理寺的人卻對這母女分離的場景熟視無睹,提著胡氏便出了孟府正門。
盛卿卿不必回頭都能覺察到孟四爺深沉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像是思考,又像是敵視。
這兩撥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太監一行人將旨宣完後拿了賞就走,大理寺一群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隻有其中一人墜在後頭落了些距離,像是審視般地盯著盛卿卿打量了兩眼。
盛卿卿難以形容對方的眼神——那人仿佛早就認識她了一樣,又像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她。
等到這兩方人馬都離開後,孟老夫人路過盛卿卿身邊,低聲說了句,“有的事該知道時總會知道,問了也沒有用。”
這便是讓她不要多費工夫去問的意思了。
盛卿卿垂眼不語,等孟老夫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後才重新抬起了臉來。
孟六姑娘看起來好像要衝上來和盛卿卿決一死戰,讓孟四爺皺眉令人拽走了,哭聲漸行漸遠。
孟四爺臨走時,深深看了盛卿卿一眼。
他看過胡貴妃的信件後,當即拍板決定去找孟老夫人攤牌,那時怎麼想得到,才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事況急轉直下變成了現在這樣?
胡家信誓旦旦許了天花亂墜,卻連一場宮宴中的位置都保存不住。
——莫不是盛卿卿手裡的錢還八字沒個一撇,胡家先自個兒垮台出事了?
盛卿卿無視了孟四爺的打量,她也同眾人道彆往自己的院子裡走,步速很慢,腦子裡一時間想著許多事情。
這短短一個時辰裡透露的訊息太多,還得好好靜下來整理清楚。
從前盛卿卿隻當自己知道母親的身份已經夠晚的了,誰想她知道父親真實身份的日子來得更晚。
由雙親身亡而引向汴京的一切線索,竟都同父親的身份纏繞在了一起。
盛卿卿見過那麼多的財富,卻不知道名不見經傳、看起來隻是個普通人的父親究竟從什麼地方得到這麼大一筆財富。
江陵一役死了太多人,盛卿卿在腦中努力地搜索一陣,卻也數不出幾個能問詢盛淮舊事的人。
王敦太過年輕,孟老夫人閉口不談的態度相當明確,而孟府的四位夫人都是在孟雲煙定親之後才入的孟府,不可能聽說過孟府裡一個下人的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