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賜婚的聖旨頒下之後, 汴京城裡震驚了一陣子,人人都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眼看著就要打一輩子光棍的孟珩居然要成親了?
……但事實上,皇帝的妥協其實並不太令人驚訝。
隻要是知情人,都能猜出來這道賜婚聖旨是從哪兒來的。
沈湛為此差點再闖了一次皇宮, 盛卿卿好說歹說地給攔住了。
有沈湛進宮鬨的這一趟, 皇帝顯然不可能再為難盛卿卿——至少隻要沈湛還活著, 還如日中天, 皇帝就得對他唯一的親人輕拿輕放。
但不去傷害盛卿卿的同時, 也有彆的空子是可以鑽的。
譬如, 皇帝雖然忌憚孟府的勢力越來越盛,但他心中知道孟珩是屬於大慶的。
那麼這道賜婚聖旨便是很一舉兩得的事情了。
一來, 送了孟珩一個人情,也算是示好;二來, 用孟珩綁住了盛卿卿,沈湛便多少被牽製住一些。
這跟和彆國之間和親差不多一個意思。
雖然被盛卿卿攔了下來, 但沈湛還是氣得不行,他偏又愛麵子不肯承認, 於是定親才剛結束就帶人離開了汴京城。
第二日盛卿卿才知道, 沈湛走前去見了一趟孟老夫人,隻兩人單獨談了一會兒話。
再見到孟老夫人時, 盛卿卿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又變了,複雜又帶著些警戒。
盛卿卿立時想起孟老夫人當年沒忍住動了沈家的寶藏, 剛倒手完就收到了不知誰人的威脅。
從前沒有證據, 如今看來果然是沈湛派人做的。
臨走時, 沈湛還又老大不放心地再度去敲打了一頓孟老夫人才離開。
想到這裡,盛卿卿啼笑皆非起來。
好在孟老夫人之後也沒做什麼彆的,隻是將孟珩和盛卿卿的親事全權交給了孟大夫人去張羅,後者喜氣洋洋地忙了起來。
原本好好的三媒六聘,因為盛卿卿就借住在孟府裡,又是表姑娘,弄得和左右手倒騰似的。
不過這也不妨礙孟大夫人忙得風生水起、又跑去大將軍府將大半個宅子翻修了一遍。
“你這個府邸,除了那個新修的暖園,哪一處看起來像是給姑娘家家住的?”孟大夫人早看孟珩那冷淡沒人氣的府邸不爽了,邊走邊四處指指點點,“一點兒亮眼的顏色都沒有,住久了人腦袋都要不好使了!”
孟珩一路沒說話,他的管事熟練地賠著笑記下孟大夫人的各種要求。
等對整個府邸的瀏覽進行完了之後,孟珩才開口說,“卿卿沒說過不喜歡,她說有我便夠了。”
孟大夫人一噎,立刻叉腰,“儘善儘美!‘夠了’難道就夠了嗎!”
孟珩點了點頭,“交給母親了。”
孟大夫人見孟珩要走,立刻喊住他,道,“成親的日子定下了。”
聞言孟珩果然站住了腳跟,看向孟大夫人。
大夫人如數家珍道,“一口氣定了三個日子。”
孟珩皺了皺眉,“三個?”
“娉婷的,卿卿的。”大夫人歎了口氣,“還有小六的,定在兩年後。”
孟六姑娘雖然年紀還小,但到後年也有十五歲,是能嫁人的年紀了。
隻不過提前兩年定下過門的日子,不論是對窮人還是大戶人家來說都是相當罕見的。
孟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孟六姑娘怕也是知道在她做過的種種劣跡後,孟府不再是她的安身之所,還不如乾脆點去三皇子府,說不定能闖出一番新天地來。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
——三皇子府裡美人眾多,孟六姑娘憑什麼出頭?
就算真有出頭的那個實力,孟珩也不會讓她有再加害盛卿卿的機會。
“娉婷年紀大些,她先過門,等再過兩個月,便是卿卿。”孟大夫人道,“是十一月初三。”
孟珩倏地抬起了頭,重複了一遍孟大夫人說的日期,“十一月初三?”
“對。”孟大夫人頷首,“合了八字,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我已經同卿卿說過了,就是有些冷,屆時小心著涼,彆的倒沒什麼。”
孟珩原想開口要求再換個日子,聽孟大夫人說完又擰眉閉上了嘴。
他不喜歡這個日子是有理由的。
這一日是另一個盛卿卿的忌日,又偏偏是在盛卿卿死去的同一年。
縱然夢外和夢裡已有了諸多差彆,但經曆過這怪力亂神之事,孟珩多少有點在意冥冥之中更高遠的力量。
平日裡也就罷了。
“盛卿卿”死去的日子,就如同一根鐵錐刺在孟珩胸口,哪怕終於盛卿卿親手將其拔了出來,那空洞也一時之間無法痊愈。
孟珩忐忐忑忑地捱過了大半年——他眼裡從來沒有定親後男女雙方便不能見麵的規矩,半年多的時間足夠盛卿卿黏他黏到越來越接近夢中的小時候那般。
孟珩痛並快樂著地享受盛卿卿的依賴,又和即將行刑的犯人一般焦躁不安地等待著那一日的來臨。
成親當晚,孟大將軍冷臉一擺,誰都沒敢強行上去勸酒和鬨洞房,眼睜睜看他提著酒壇自飲了三碗酒當是賠禮,便將酒壇酒碗一放直接離開了正廳。
眾人默然目送他匆匆離開,腳步比平日快上不止一分,心中默契地升起了同一個念頭。
——大慶的戰神這是真栽了。
孟珩直奔後院,他知道盛卿卿應該就坐在房中靜靜等待著他,可一息見不到她的臉,就一刻安不下心來。
到了點著燭火的屋子門口時,孟珩根本沒耐心等待,他兩手用力推開了門入內,正好見到盛卿卿已經自己掀了蓋頭和青鸞兩個在內屋吃桌上蜜餞,心中不自覺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