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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戎州市,一個深秋的黑夜,翠屏區的城中村裡乍然響起碎玻璃落地的聲音。
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曾被臨時當做市政辦公室的一處居民樓,因周邊配套設施老化,房屋年久失修,加之近些年城市快速發展,這棟一層隻有兩套房子的老樓已是鮮有人住,即便有,也是一些子女外出打工後沒人照看的留守老人。因此剛才一樓發出那麼大的動靜,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出來查看,整棟樓一旦入夜便跟著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一個瘦削的黑影伶俐地從被打破的玻璃窗裡鑽進一樓的廚房,接著屋裡的燈被撳開,微弱的燈光伴隨著斷斷續續的電流聲亮起,掉皮的紅木門從內部打開,剛才進去的人走出來,到走廊上將少了一個輪子的破爛行李箱拖進了屋裡。
通過兩個周的踩點,溫伏確定了這裡沒人居住後,決定從今天起,把它當做自己的第17個“根據地”。
——而費薄林第一次見到溫伏則是三天後下晚自習的路上。
當時是夜裡十一點左右,費薄林上完晚自習,在保安的催促下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十月底的南方城市正處在多雨的季節,費薄林一路下了五樓,踏出教學樓前他撐開雨傘,就著斜風細雨和昏暗的校園路燈一步步走向校門。
戎州一中坐落的位置比較偏僻,遠離市區中心,學校新大門尚未修好,舊校門前是三條馬路的交叉口,一到周末車水馬龍,時常造成交通擁堵。
過完馬路就要順著書店旁邊的岔口穿過一條幽深的長巷,這是費薄林每天上下學的必經之路,也是周末校外幾十家小吃攤躲避城管的棲息地。
好在今天周五,又是晚上,費薄林出校出得晚,連小吃街的商販都因為雨天而陸陸續續收攤。
他生來是四肢修長的高挑個子,幾步穿行過馬路後,便輕鬆踏進了那條小巷。
這巷子兩側是老式居民樓的背麵,每隔幾步就有一處下水道,地麵常年濕滑,費薄林避開的水窪上總泛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油光。
今天下雨,本就空氣不流暢的巷子裡漂浮著雨水與下水道油汙的氣味,費薄林加快了速度,剛走到拐角處,忽聽見前方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把剛才的錢拿出來。”
說話人的嗓音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顯得十分輕緩,但吐字卻很清晰。彆說站在對方對麵正被打劫的那兩個人,就是十步開外的費薄林也聽得很清楚。
這是渾然天成的一副好嗓子,發聲時像吉他上輕輕撥動的琴弦。
費薄林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站在拐角處的牆壁後,將視線穿過牆壁與電線杆的縫隙,捕捉到前方的場景。
兩個穿著一中高中部校服的學生單肩背著空癟的書包,一人撐一把傘,空出來的手上各捏著根沒有點燃的煙和一卷揉亂的紙幣,看起來有一塊、十塊和五十的麵值,總之不會過百。
他們對麵的人穿著簡約的黑色衝鋒衣,戴一個鴨舌帽和口罩,渾身被雨淋濕,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麵,微微低垂著,烏濃的睫毛被水打濕,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而這個人的左手,正拿著一把短短的水果刀。
刀麵微微一晃,折射出森寒的月光。
這就是費薄林與溫伏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