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泛舟的臉色,已經從煞白轉為鐵青。
“這是鴻臚寺的事。”
他說。
高清澄道:“陳大奎陳二奎不是鴻臚寺的人,葉無坷也是先進的廷尉府最多算我借給你的,我可以借,也可以讓你還。”
趙泛舟沉默良久,然後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後抱拳道:“是我太過心急,沒有安排好一切就讓葉無坷進大順商行的隊伍,我現在就派人去摸底細,也派人先行一步沿途排查,馬上就挑選合適的人做後援。”
高清澄回答:“不借了。”
趙泛舟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好,高姑娘教訓的有道理,但事關......”
高清澄道:“事關什麼?事關國家大事嗎?他身上連個正經的官職都沒有,陳大奎陳二奎更是白身,事關什麼輪得到他們先去為國賣命?而身穿錦衣穩居高位的卻理所當然頤指氣使?”
她再往前踏一步:“趙寺卿,你待人這般心思你卻隻一句我太心急就能搪塞過去?”
她再踏一步:“是隻把葉無坷陳大奎陳二奎三人的命不當回事,還是覺得他們三個人的命本就可以不當回事!”
她直視著趙泛舟的眼睛,一張嘴能被人譽為可進兵器譜排名的趙寺卿連張嘴都不能。
“有些人為了大寧可以什麼都不計較隨時都能去拚命,可你作為鴻臚寺卿卻把這種不計較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人家不計較生死,你不計較規矩?”
趙泛舟的臉色,已經不是剛才的煞白,也不是之後的鐵青,而是麵紅耳赤。
良久之後,趙泛舟俯身一拜:“是趙某人錯了,我現在就親自去見葉無坷,告訴他不必著急,所有事都做好準備之後再做計較。”
高清澄微微一揚下頜:“不必,這事廷尉府管了。”
說完邁步而行,從趙泛舟的身邊擦肩而過。
她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從無事村帶出來的時候小心翼翼安排籌謀,還要從東韓千裡迢迢趕回來看看是不是毫發無傷的人,不是進了什麼衙門之後就能被人隨隨便便把命不當命的,趙寺卿若是覺得我今日不講道理,那就到你覺得能講道理的地方去講講什麼才是道理!”
趙泛舟看著那位高姑娘大步走遠,他這才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汗流浹背。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捫心自問。
趙泛舟啊趙泛舟,你是從當了多大的官之後變成這樣安排人出去做生死未卜的事也如此隨意了?
“高姑娘。”
趙泛舟喊道:“我真的明白做錯了,我會親自去向葉無坷說一聲抱歉,我也會馬上就安排他的職務,那些本就是他該得的。”
高清澄的腳步停住。
她回頭看向趙泛舟問道:“你說那本就是他該得的,但你沒給,現在幡然悔悟的樣子,是想讓我說一聲善莫大焉?”
高姑娘這張嘴鋒利起來,趙泛舟也接不住招。
趙泛舟無力招架,隻是歉然抱拳。
又一個時辰之後,還沒有完全緩過勁兒來的趙泛舟就接到宮裡的旨意,讓他現在就進宮,聽聞消息,趙泛舟一聲苦笑,整理衣袍,趕往未央宮。
禦書房,東暖閣。
皇帝盤膝坐在炕上翻看著從西疆加急送來的奏折,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了一眼垂首進門的趙泛舟。
“陛下,臣錯了。”
皇帝的視線沒有離開奏折,聽起來語氣平和的問道:“葉無坷進鴻臚寺已有月餘,真的還隻是個名義上的教習?”
趙泛舟撩袍跪倒:“是臣妄測聖心,陛下之前說葉無坷應該多用用,能讓他去辦什麼就去辦什麼,多立些功勞對他以後有好處,臣揣摩,這功勞二字和以後二字......”
啪的一聲!
那份奏折直接摔在趙泛舟臉上。
“朕說,多立些功勞以後對他有好處,可說過,多立些功勞現在就不給?”
皇帝視線淩厲。
“你們揣測朕的心思倒是真用功,比揣測敵人的心思用功多了,上次朕說了一句他該多讀書,然後就成了他沒學問所以誰都不敢用了!”
皇帝起身,走到伏地的趙泛舟身前:“朕說他的功勞以後有用,有朕自己的道理,你壓著他什麼都不給,你是有什麼道理?揣測朕想什麼就是道理?還私下裡想儘辦法去打聽葉無坷的身世了吧?所以覺得你好有道理?”
皇帝彎腰把那份奏折撿起來,拍了拍後轉身回去:“你要是認為做官是給朕做官,那你這官做不做也罷。”
他回到土炕上盤膝做好,繼續批閱奏折:“你再揣測揣測,朕這句話是想棄了你,還是想廢了你?”
趙泛舟汗出如漿,不敢應答。
“葉無坷的事你自己看著辦,但棲山禪院大和尚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高清澄說她來管,她比你講道理是其一,比你會做事是其二,心思比你單純是其三,你以為她護著葉無坷?你若不服氣,朕不妨告訴你,她護著的是大寧氣象,是朕的臉麵......做官做官,什麼時候官位理所當然在生死之上了?”
皇帝看了趙泛舟一眼:“你不必費心去打聽了,朕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他是誰,朕隻把他當一位故人之後。”
趙泛舟肩膀一顫,皇帝語氣平淡的吩咐道:“元衣,明日早朝記得說一聲......鴻臚寺卿降為從四品。”
恭立書桌旁邊的那位身上還兼著監門衛將軍的掌印大太監俯身回應:“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