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乖巧了二十幾年的好孩子終於開始叛逆了一樣,要把各種各樣的破戒都去嘗試一下。
吃草肯定不算,但吃了人家還罵人家不好吃確實不怎麼好。
過沙漠之後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片巍峨山脈,如果說燕山山脈是冀州北方的最後一座天然屏障,那此時出現在眼前的這條山脈就是中原江山北邊的第一道天然屏障......泰恒山脈。
泰恒山和燕山有些區彆,燕山山脈連綿不斷,始終都是連在一起的,而泰恒則顯得斷斷續續,東西走向有許多大的斷口,又像是上天故意切出來給南北交流所用的通道。
出了泰恒之後就算進入漠北,進出泰恒有幾個很出名的地方。
現在向問走的是泰恒山脈的墨澤山方向,世人皆知的隋陽就在墨澤山下。
再往動走上一百多裡山脈還有一個巨大的缺口,那是大寧北部最大的一座邊關所在,名為雁行關,關口城牆東西就有五裡多長,可想而知北疆強敵來犯的時候這座城關要麵臨多大的衝擊。
如今雁行關內的城池規模已經很大,常住於雁行關的人口就有十萬以上,其中六千,是大寧邊軍。
從雁行關再往東走上三四百裡還有一個缺口,不過遠沒有雁行關如此寬闊,那邊的名氣比起墨澤隋陽來說不小多少,叫做息烽口。
大寧尚未立國的時候,寧軍在息烽口曾與黑武人有過異常慘烈之極的廝殺。
向問選擇走墨澤,不是因為這條路最近也不是不知道墨澤已經變成水泊,而是他也想去看看,那座曾經殺死過數萬敵人的關口。
幾日之後,向問到達了墨澤山下,他看到了那片殘垣斷壁。
這個世上有許多萬年不倒的雄山峻嶺,大概隻有這一座一年九個月不倒就該被永記的豐碑。
麵前是一片猶如鏡麵一般的水泊,他從旁邊樹上折斷了一根長枝,將枝條放於水麵,雙腳輕飄飄的踩在枝條上,大袖一揮,人如離弦之箭一樣在水麵上破痕而去。
隋陽城,麵對著關外那邊已經破敗不堪,坑坑窪窪的城牆也有不少地方坍塌,可想而知當年那一戰,這裡被黑武人和漠北人猛攻了多少次。
這裡已經看不到任何屍骸,當年大將軍唐匹敵來的時候,就親自帶著他的衛隊搜尋了所有屍骸,然後在墨澤山下風景最好的地方埋葬。
向問走上城牆,在最高處盤膝坐下。
他下意識想取出念珠,才想起來已經換給葉無坷了,於是雙手合十,身形挺直的坐在那閉目誦經。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似乎在隋陽城上方看到了一片遠去的烏雲,似乎看到了,烏雲之中有不少手臂在緩緩揮舞。
這一切都隻是向問的幻覺罷了,這裡的天氣依然晴朗,天空依然蔚藍,白雲依然飄逸,沒有什麼揮手而去的魂魄,隻有一段揮手也揮不去的過往。
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
大和尚念完了七七四十九遍,然後指了指大寧的方向。
“往生淨土,便是歸家。”
他走下城牆,沿著殘缺的街道走,他嘴裡喃喃自語的已經不是往生咒,來來回回都是那八個字。
在他離開這座已經不可能再修複的邊城之後不久,又有一道身影到了此處。
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胖道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他個子不高,天生一張娃娃臉,所以再認真肅穆的時候也顯得不是那麼肅穆。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連背後那柄長劍上的劍穗看起來都藏了不少沙粒似的。
他如向問禪師一樣走進隋陽舊城,也一樣走向最高處。
他走到這裡之後微微一怔,看得出來這裡才剛剛有人來過,從留下的痕跡判斷,是有人盤膝坐於此處。
年輕道人沒有去多想什麼,也不打算追上去看看那個剛剛離開的是什麼人。
他就在這裡坐下來,將背上的長劍放在一邊,閉目凝神,雙手捏著道門的法訣,嘴裡輕輕的念出些什麼字來。
同樣的,年輕道人的太上敕令念了七七四十九遍後才睜開眼,他沒有看到什麼陰雲遠去,也沒有看到什麼揮手的魂魄,他隻看到了朗朗乾坤,天地無極。
年輕道人從最高處走下,沿著向問禪師剛剛走過的路線走了一遍,他走到這一邊的水泊,看到了水麵上還有些細微的已經蕩漾開的波紋。
年輕道人將長劍一甩,那劍擦著水麵激射向前,道人騰空而起,雙腳輕飄飄的落在劍身上,那劍也隻是微微的往下沉了一絲。
道袍一甩,禦劍而行。
又半個時辰之後,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牽著一頭毛驢走到水泊南側,看了看遠處的隋陽城,他拍了拍毛驢:“你且等我,不要亂走,我去磕幾個頭就回來。”
話音落的時候,人已經化作虛影在很遠之外。
毛驢才不理會他,隻是盯著竹竿上那個已經乾了的胡蘿卜不停的卷著舌頭,這一路走來,此驢舌已經練的異常粗壯。
隋陽舊城,今日來了三個人,卻是過去那麼多年來最熱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