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百歲血紅血紅的眼睛依然盯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那個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女人。
她還沒有閉上眼睛,是因為她還有一句話想說。
“下輩子吧,我還長這樣,你還喜歡長這樣的。”
她努力再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她想著那應該就是餘百歲最愛的笑容。
一天之間,餘百歲聽到了兩次:下輩子吧。
“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就不欠他們的了,我欠你們的,下輩子我還找你們。”
“下輩子吧,我還長這樣,你還喜歡長這樣的。”
餘百歲緩緩的機械的扭過頭看著他爹,啊的一聲嚎啕大哭。
餘九齡一把抱住兒子:“沒事沒事沒事,爹在呢,不怕,爹在呢。”
被父親緊緊抱在懷裡的餘百歲再次看向那具已經逐漸冰冷僵硬的屍體,他在心裡重重的答應一聲。
行。
兩名追出去的國公府高手因為擔心國公安全又掠了回來,兩人臉上都帶著愧色。
那個年輕殺手的速度足夠快,心智足夠高,他們又不放心餘九齡的安危,所以在跟丟了之後選擇馬上回來。
一個時辰之後,國公府。
台階上坐著三個男人。
餘百歲坐在中間,已經洗過澡換了衣服的他看起來卻沒有恢複一點精神。
坐在他左邊的餘九齡看向坐在他右邊的葉無坷:“葉老弟,我不太會講道理,也不太會安慰人,要不你說幾句?”
葉無坷用手裡的酒壺碰了碰餘百歲的酒壺,胳膊伸長些又碰了碰餘九齡的酒壺。
“喝酒吧。”
葉無坷仰起頭灌了一口。
餘九齡歎道:“看來你也不太會講道理。”
葉無坷沒說話,從麵前的油紙包裡捏了一顆花生米往高處拋起來,張著嘴等著,那顆花生米落下來的時候砸在他門牙上彈開。
國公餘九齡噗嗤一聲笑了。
然後他尷尬的看了看兒子,他兒子在瞥他。
片刻後,餘九齡也拿了一顆花生米拋起來張著嘴等著,花生米落下來,砸在他的眼皮上。
他又尷尬的看了看他兒子,他兒子還在瞥他。
葉無坷第二次拿起來一顆,拋高,落下,砸在他的鼻子上。
餘九齡第二次拿起來一顆,拋高,砸在了他腦門上。
餘百歲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伸手拿起來一顆花生米,拋高,落下,他微微調整方向花生米掉進他嘴裡。
“頭不能動。”
葉無坷說。
餘百歲嚼著花生米點了點頭,伸手拿起花生米再次拋高,落下,也砸在了他的門牙上。
餘九齡噗嗤一聲又笑了。
餘百歲又瞪他。
片刻之後,三個人拿起,拋高,抬著頭張著嘴一動不動的等著花生米落下來。
一袋花生米,三壺酒。
半宿。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餘百歲的母親第三十次悄悄的看了看那爺仨兒,同樣是一夜未眠的母親,此時總算能稍稍鬆口氣。
台階上那三個家夥都睡著了,餘百歲枕著他爹胸膛的胸膛,一條腿放在葉無坷的肚子上,三個人就那麼躺著呼呼大睡,一點兒也也不在乎這台階上涼不涼。
國公夫人其實不止一次想過來喊醒他們去屋裡睡,也不止一次想叫上丫鬟抱過去被子給那三個家夥蓋上。
可每一次她都忍住了。
她隻是靠在門口,透過門縫看著,一直看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無坷忽然一下子坐起來。
“快起來。”
葉無坷拉了餘百歲一把,餘百歲揉了揉眼睛問:“怎麼了師父?”
葉無坷拉了餘百歲起身:“快快快,帶我去你家茅廁。”
餘百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帶著葉無坷往茅廁那邊跑,一邊跑一邊笑話。
餘九齡在倆人起來之後才敢扶著腰坐起來,餘夫人連忙推開門出來扶著他起身。
“腰疼,好疼。”
餘九齡看向夫人:“以前跟著陛下南征北戰什麼地方沒睡過,現在怎麼躺這一會兒就撐不住了。”
餘夫人眼睛微紅的說道:“早就看出來你裝睡了,怕兒子醒了你一動都不敢動。”
餘九齡嘿嘿笑了笑:“當爹的不都這樣?”
說到這他猛然止住,心說幸好葉老弟不在。
當爹的,不一定都是這樣。
“百歲看起來是不是沒事了?”
餘夫人小聲問。
餘九齡搖頭:“裝的,可既然能裝了,就說明心裡沒有那麼疼了,昨天夜裡喝酒的時候我一度懷疑他想跟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起死。”
餘夫人心疼的說道:“那可怎麼辦。”
餘九齡想了想:“還讓他跟著葉老弟吧,葉老弟能幫的上他。”
與此同時,並排蹲坑的兩個家夥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師父。”
“嗯?”
“怎麼治治我?”
“跟我去西疆。”
“西疆有藥?”
“西疆有異域風情。”
“嗯?”
“嗯什麼?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