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葉無坷就被相府的人引領著到了那間巨大的書房外邊,可沒有徐績的允許,葉無坷這個五品千辦不能隨意進出,他隻能在書房外邊等著。
徐績有意要難為他,故意不讓人叫他進來,葉無坷也不急,氣定神閒的站在門口。
當你的強敵開始在某些可有可無的方麵難為你惡心你的時候,不必憤怒,不必氣餒,不必慌張。
大概一刻之後,又有人來報,說是廷尉府副都廷尉張湯帶著一眾涉案罪犯已經到了相府門外,徐績聽聞後心中一沉,他才醒悟過來那個叫葉無坷的小子不是代表廷尉府來的。
所以徐績一陣懊惱,越想越懊惱。
葉無坷如果是代表廷尉府來的話就會和張湯一起來,他自己先來,應該連張湯都不知道,他就是來看笑話的,而徐績竟然把這個家夥請了進來。
他剛要發火讓人把葉無坷趕出相府的時候,又有人腳步更加急促的跑過來。
一進門就嗓音微微發顫的說道:“明堂,陛下......到了!”
徐績猛然起身。
書房裡的朝臣們也紛紛起身,一開始他們都看向徐績,等著徐績先行一步去迎接陛下,可他們卻發現徐績此時竟然失態了,站在那,呆若木雞。
“明堂?”
有人試著叫了他一聲。
徐績這才反應過來:“隨我去迎接陛下。”
他話音才落就有人先一步出門了,沒有等徐績先行,徐績心裡又一沉。
到門外才知道,除了陛下之外,大理寺卿陸光禮,左台都禦史謝無章,新晉的刑部尚書肖進騰都是隨陛下一同來的。
片刻後,大寧皇帝李叱在朝臣們的恭迎之下邁步走進相府,他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朕有時候也是懶的離譜,二十年來都未曾到徐相家裡看一看。”
他說到這回身看向徐績:“徐相,似乎也忘了邀請朕過來看看?”
徐績臉色一白,俯身解釋著。
皇帝一邊走一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對相府頗為欣賞,又似乎不隻是欣賞,好像還帶著些許的羨慕。
他環顧一周的時候,文武百官似乎都在那一刻看到了陛下眼神裡淡淡的羨慕,於是在這一刻,所有人心中全都起了波瀾。
陛下什麼都沒說,徐績的心裡已經冷了一半。
到書房門口皇帝停下,他在門外看著那張足足有八十步長的巨大桌案,忍不住感慨一聲:“萬裡江山紛雜諸事,都在這裡得以解決,也都在徐相肩頭壓著......徐相辛苦。”
他看向徐績:“朕是客人,哪有客人先進門的道理,徐相,請。”
徐績連忙俯身道:“陛下先請。”
皇帝也沒堅持,邁步進門後吩咐道:“元衣,今日雖是三司會審但畢竟是在相府,主位朕不能占,去搬把椅子來,朕在那看著。”
他指了指某處,馮元衣連忙吩咐內侍搬了一個椅子放過去。
他不在主位上坐,莫說徐績不敢去主位,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敢坐下。
皇帝坐下來後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葉無坷,像是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徐績道:“朕聽聞,除相府內吏之外,五品官沒資格進這間書房?”
徐績連忙道:“回陛下,沒有這樣的規矩。”
皇帝笑了笑:“這以訛傳訛的事可真多。”
然後朝著葉無坷招了招手:“既然相府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到朕身邊來。”
葉無坷這才進門,站在陛下身邊的樣子像一棵筆直提拔的青鬆。
皇帝笑問:“似乎沒人知會你來,為何你來?”
葉無坷道:“臣隻是想來長見識,承蒙徐公大度讓臣進來了。”
皇帝心說你個臭小子想什麼難道朕不知道?
強敵惡心了你,不必憤怒,不必氣餒,不必慌張,但如果你能惡心回去為何不惡心回去?
皇帝側頭壓低聲音問:“你對這案子怎麼看?”
葉無坷俯身回答:“許多事都是孤證且是自證,所以並沒有多大的作用,該怎麼定罪的,不會受到影響。”
皇帝點了點頭,然後吩咐一聲:“張湯呢?把人都帶進來開始吧。”
副都廷尉張湯隨即下令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都帶了進來,最前邊的那個就是舊山郡府丞趙君善,在看到陛下的那一刻,趙君善的眼睛就紅了,不顧阻攔,跪下來不住的叩首。
三司會審,居中而立的左都禦史謝無章朗聲問道:“你們對自己所犯之罪行,可有辯解?”
趙君善在這一刻猛然抬頭:“罪臣趙君善有話說。”
謝無章看向皇帝,皇帝微微頷首。
謝無章道:“說。”
趙君善大聲說道:“罪臣所犯之諸多罪行,全都受宰相徐績指使!”
此言一出,隻有皇帝,張湯,葉無坷三人看起來麵不改色。
徐績那張臉直接就白了,眼神也瞬間凶狠起來。
謝無章立刻沉聲問道:“你可有證據?”
趙君善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沒有!”
謝無章又一愣,下意識看向皇帝,皇帝坐在那,一點想要表態的意思都沒有。
謝無章沉聲再問:“既然沒有任何證據,你就可能是誣告。”
趙君善還是那般理直氣壯:“請陛下明察!”
皇帝此時看向謝無章,謝無章隨即起身走到趙君善麵前:“沒有任何證據,你的話便是孤證,你該知道,孤證沒有什麼作用,若你是誣告大寧宰相,還會罪加一等!”
趙君善道:“身為大寧宰相若不能自證清白,如何服眾?!”
徐績道:“我問心無愧曆來清白,清白之身為何還要自證清白?”
趙君善道:“你說清白就清白,那大寧律法還有什麼用?你若說你清白,我也說我清白,不如你我對峙,不在這裡對峙,要去長安東市萬千百姓麵前對峙!”
徐績怒了:“你放肆!”
在剛剛坐下沒多一會兒的皇帝起身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麵麵相覷。
這好大一間書房裡,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