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穿過了層層黑煙,留下一條煙霧暫時無法覆蓋的箭痕。
“就算是大寧的皇帝陛下在這,他也不會離開半步。”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束休麵無表情的將他肩膀上的一支羽箭斬斷,然後一掌拍出去,他還是那樣沉默的低頭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頭按在傷口處。
火燒之下,束休那張臉出現了短暫的扭曲。
他隨手將木棍扔開,轉身看向那些傷勢嚴重的大寧邊軍:“把羽箭都給我,我現在能比你們加起來射殺的敵人還要多。”
沒有人反駁這句聽起來很高傲的話,傷痕累累的士兵們將他們剩下的羽箭都放在束休身邊。
“敵人放飯了。”
崔青鹿看見了城外的砂鶴人正在分發食物,他又鬆了一口氣。
這就說明,他們又多了一些休息的時間。
城中已經沒有預備隊了,也沒有夥夫,所有人都上城來打仗,在敵人吃飯的時候,大寧的邊軍們也翻出來乾糧補充體力。
“關寺卿。”
崔青鹿幾乎是帶著哭腔哀求著:“你帶郡主走吧。”
關外月道:“崔將軍,請你認清你自己,這裡沒有郡主,也沒有關寺卿,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你的士兵,也請你記住,你這個將軍可以指揮每個人戰鬥,但沒有讓任何一個人臨陣脫逃的權力。”
崔青鹿苦笑。
他說:“我是有私心的......得有人活著回去告訴陛下,告訴大寧的百姓們,我們丟了紅日關,但我們不是孬種。”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我可能是大寧立國之後第一個丟失了邊關的將軍,我的名字將和恥辱永遠的連在一起,可我得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兵都是戰死的!”
高清澄傲立在城牆上,看著城外已經在重新集結起來的敵人肅然道:“無人生還,就是最大的聲音,大寧的百姓們就都知道,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怕死。”
“我們不是丟失了邊關的罪人,我們將是大寧有史以來第一批轉世投胎在大寧的烈士,等我們再長大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人敢來侵犯我們的家園。”
“將來笑著長大的孩子們之中就有我們,也許在某個夜裡孩子們突然想起來前世他們做了些什麼的時候,他們會流一些淚但無比自豪。”
砂鶴人的號角聲再次響起。
那些砂鶴奴隸可能是他們人生之中第一次吃到了一頓飽飯,可他們卻無法感激砂鶴貴族這樣的恩德。
這頓飽飯的代價,是讓他們成為登上紅日關城牆的地基。
砂鶴士兵們開始用皮鞭抽打那些奴隸,剛剛吃飽飯的奴隸們隻好拚了命的往前衝,他們不敢抬頭看,隻能低著頭甚至閉著眼往前衝。
他們很可憐,但他們也是敵人。
“殺敵!”
崔青鹿再次站起來,伸手抓起來一根投槍。
第一個衝上來的砂鶴奴隸嗷嗷的叫喚著,然後被崔青鹿擲出的投槍直接轟穿心口。
砂鶴大將軍曄欽大聲下令:“弓箭手再往前壓!”
負責指揮弓箭手的將軍臉色一變:“可是大將軍,再往前壓的話,我們的奴隸沒有一個能回來,都會被我們自己的箭射死。”
曄欽冷著臉說道:“那將是他們的榮耀,他們從奴隸變成了帝國的功臣。”
隨著他手往下一壓,砂鶴人萬箭齊發。
剛剛衝上來的大批奴隸才到城牆下邊,鋪天蓋地的羽箭就到了,他們以為隻要自己跑的足夠快運氣足夠好,就能躲開寧人的羽箭活著回去。
他們錯了,他們運氣好能躲開寧人的箭但躲不開砂鶴人的箭。
大批的奴隸死在城牆下,後續的奴隸踩著奴隸的屍體繼續往前跑然後成為再後邊那群人腳下的屍體。
一個時辰之後,城牆上的寧軍已經無法阻擋砂鶴人攻上城牆了。
如果,那天夜裡不是有一半的大寧邊軍死在城外的話,也許今天就不會這麼難,可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
“二叔!”
關萬代一刀將敵人砍死的時候,正好看到關外月中了一箭往後仰倒。
這個發誓要靠自己成為將軍的漢子,瘋了一樣一路劈砍著衝到關外月身邊。
倒在血泊之中的關外月眼神都有些迷離了,那一箭並沒有命中要害,可他早已沒了力氣,這不在要害的一箭也可能要了他的命。
“彆管我,去殺敵。”
關外月看向這個他始終嫌棄的侄子,抬起血糊糊的手摸摸關萬代的臉:“如果你能活下去了,就去看看你爹,你告訴他,他的罪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贖罪,他的弟弟,也儘力了。”
關萬代啊的吼了一聲,起身一刀將躍上城牆的砂鶴人直接劈開脖子。
“關家沒有孬種!”
關萬代已有必死之心,眼看著又是一層砂鶴人翻牆上來,他張開雙臂就撲了上去:“都給老子陪葬吧!”
“兒子!”
旁邊一道虛弱佝僂但突然間偉岸起來的身影瞬息而至,直接將幾個砂鶴人撞翻出去。
如果不是阻攔這一下的話,抱著敵人跌落下去的就是關萬代。
與敵人一起翻滾下去的那個在兒子麵前戰戰兢兢畏首畏尾的父親,在敵人的人群裡大聲喊著:“彆怕,你爹在此!”
在關萬代他們身後,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衝上城牆。
“厭吾山!”
“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