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這些叛賊散亂無序,不成建製,不可能猶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樣懂得隱藏行跡,就算是一支軍隊,人數能達到那般規模,想徹底隱藏行跡都難如登天。”
“這些叛軍或許是化整為零散在各處,等到襲擊縣城的時候聚集一起,可這又有些難懂,為何一群流寇會有如此精密的聯絡手段?”
葉無坷說到這的時候,眼神裡已微微有些寒意。
徐績沉默良久,點頭:“蜀西南的這些所謂世家大戶,該死。”
一句話,定性。
葉無坷問道:“明堂的意思是,這些叛軍實則並非暴亂的百姓,而是有縝密組織的叛軍,是蜀西南一些世家大戶指使?”
徐績點頭:“若非如此的話,怎麼可能來去無蹤。”
葉無坷:“那看來要仔細查一查這些人了。”
徐績道:“我來之前已經安排人在查了,且已嚴令,若經查實,無需上報,所有涉及屠殺百姓造成民變的人,格殺勿論,當誅全族。”
葉無坷心裡一緊。
這個老狐狸,果然不隻是狡猾,還狠。
老狐狸既然敢說出這句話,就說明在他到瑤縣之前,蜀西南那些原本還想得以保全的各大家族......怕是已經沒了。
葉無坷提醒老狐狸,這裡的叛亂連廷尉都沒能提前預警,發生之後,連廷尉都沒能查清去向,他是想看看這老狐狸的反應如何。
結果老狐狸,早有應對。
一手死無對證,果然是千古以來都好用的招式。
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從益州出發來支援葉無坷的隊伍,說是被叛軍阻攔遲遲打不過來,大概就是去屠族了。
蜀西南這裡的大家族,比不得那些真正的一流家族可也底蘊深厚。
徐績要麼是和這些家族暗中有所來往,要麼就是早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
一旦回到長安陛下必會問及,不管葉無坷有沒有死在瑤縣,陛下問,徐績就必須給答案。
什麼樣的答案才能讓陛下都無從判斷真偽?
唯死絕而已。
現在,這些原本還會成為葉無坷平定蜀西南障礙的各大家族應該已經沒了。
他被困在這,是徐績一石三鳥之計。
徐績算準了葉無坷一定會來,不管多凶險都會來,不是非要在瑤縣,隻要是發生叛亂,隻要是百姓被屠殺,葉無坷就必然來。
所以,徐績就有時機去把能涉及到他的隱患都抹掉。
這發生在瑤縣的慘案,徐績可能早就知情,甚至......不隻是知情。
可老狐狸太懂得如何自保。
“葉千辦剛才說,此地發生如此慘案你罪責難逃,可真要論罪,我乃大寧宰相,奉旨坐鎮西蜀提調掌管一切軍政要務,這罪責,我該在首位。”
徐績痛心道:“是我判斷有誤,我一直覺得叛賊要攻打益州,我與葉千辦書信往來之中也多次提到這樣的判斷,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了叛賊的窮凶極惡。”
“我雖守住益州,保護了益州數十萬百姓,可卻讓瑤縣這裡的百姓死傷無數......”
徐績一聲長歎:“若被我查清楚了這些叛賊藏身何處,是受誰指使,縱然是違背國法,我也要儘快為瑤縣百姓討一個公道。”
葉無坷看著徐績這表態的真誠,看著那毫無破綻的表情,稍稍有些失神。
他以為,徐績會因為瑤縣這邊死了這麼多無辜的百姓而有所觸動。
在剛才那一刻,看到徐績退讓一步的時候葉無坷已經覺得徐績真的有所觸動了。
可是這一刻,看著徐績表態的樣子,葉無坷明白了,確定了,徐績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因為死一些人而有所觸動?
所以葉無坷失望了,徹底失望。
在今日之前,葉無坷還覺得徐績不是無可救藥。
徐績能做二十年的大寧宰相,不該是個這樣的人,且事實上,大寧的百姓如今過上好日子也和徐績關係巨大。
惠民新政是陛下和徐績以及一群朝臣商議出來的,徐績親自推行下去,如果不是他以雷霆手腕,新政推行必然舉步維艱。
所以在大寧之內,百姓心中,徐績是有一席之地的,且這一席之地還十分穩固。
在長安的時候,葉無坷親眼看到了長安百姓歡迎徐績回來的時候那份真誠。
所以他一直都判斷,徐績並不是一個救不了的人。
最起碼,徐績拿百姓當回事。
深吸一口氣的少年明白了,徐績隻是個賊。
他把新政帶來的影響全都偷到自己身上,轉換成了光環戴在自己頭頂。
他隻是個賊。
“葉千辦?”
徐績連著叫了兩聲,才將失神的少年叫的回過神來。
葉無坷看向徐績:“明堂,何事?”
徐績道:“你我該聯名寫一份奏折,將此地的情況如實告知陛下。”
葉無坷點頭:“好。”
徐績問:“關於瑤縣這邊的傷亡葉千辦比我清楚些,所以葉千辦當為主筆。”
葉無坷還是點頭:“好。”
徐績剛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忽然有人從遠處跑過來。
急匆匆到了葉無坷和徐績麵前,俯身對徐績說道:“明堂,出大事了,叛軍忽然再次出現,已經血洗了五關縣,舊樓縣,渠縣等地。”
“叛軍專門選擇家境殷實的百姓下手,非但將財產搶奪一空,還極為殘忍的將百姓屠殺,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戶,似乎叛軍對其極為仇視,所過之處,是......是寸草不生。”
徐績臉色一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報信的人立刻回答道:“剛剛接到的消息,叛軍似乎是想逃出西蜀,一路燒殺,已經往西南方向去了。”
徐績立刻看向葉無坷:“葉千辦,你我該同往西南!”
葉無坷看向高清澄,高清澄也在看他。
兩個人對視的時候,似乎下了某種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