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了起來,但沒有一個學生敢起身離開。
教室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轉圜在林薇、孫老師、蔣杏珺和秦浚生四個人身上。
這一幕氣氛相當微妙,大家來品一品個中的細節：
秦浚生摁住了孫老師的手，阻止他扔出黑板擦,他聲厲色茬，明顯是護著林薇蔣杏珺這一方。
孫亦卓看見秦浚生的舉動,他的氣焰頓時降了一大半，但仍對著林薇和蔣杏珺兩個女生怒目而視。
林薇剛剛從秦浚生神兵天降的詫異中回過神來，她皺著眉頭垂著眼眸，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難題。
隻有蔣杏珺還在發呆,盯著講台上許久不見的秦浚生行注目禮。
……
1班的其餘同學：這還吃什麼午飯？！還下什麼課？！
奧賽班本年度最精彩的師生battle大戲不容錯過！
但這堂課壓軸出場的主角，卻是第三個站出來的學生：陳胤偉。
***
秦浚生忽然返校,陳胤偉就坐不住了。
有句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這話放在他和秦浚生的身上也一樣。
他們同為奧數天才,同為孫老師的徒弟,受到的待遇卻完全不一樣。這件事一直如鯁在喉，憋在他的心裡許久了。
現在秦浚生回來了，正好——有的人既然回校上課,有的人就必定要從這個班離開。
林薇的表現囂張歸囂張，但要說1班誰的臉皮最厚，誰跟孫老師的矛盾最深刻——陳胤偉：舍我其誰？
於是他走出了桌位，手插著口袋走到講台上,很無恥地搶走了全班人的注意力。
接下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我才是今天的第一主角。
“林薇,蔣杏珺,你們兩個跟孫老師這種人逞什麼口才？還是讓我這個數學課代表,來跟他好好嘮叨嘮叨。”
陳胤偉擦了擦鼻子,嬉皮笑臉中都是嘲諷：“孫老師，首先我要恭喜你最愛的徒弟，咱們的秦班長秦老大回來了。既然他來了，那我也不想跟你裝模作樣下去。”
說是好好嘮叨，陳胤偉的口吻卻跟地主討債似的，一下幫林薇和蔣杏珺吸引走了全部火力。
“孫老師，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和秦浚生的奧數教練。可去年寒假期間，你是怎麼雙標對待我和秦浚生的？你還記得嗎？！”
他和孫亦卓的這一筆舊賬還沒算清楚呐！
“高二上學期期末，我和老大一起參加了國奧比賽，一路殺進了省級決賽。到了比賽最關鍵的那幾天，你每天花10個小時輔導秦浚生，隻花半個鐘頭在我的身上。”
“如果我有題目不會做，你就罵我是笨蛋和白癡，還說我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做？！可我知道，你從來不罵秦浚生是白癡，還笑嘻嘻把他捧做了數學天才。”
“我想過換奧賽教練員，可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全校一共就兩個有國際大賽經驗的奧數教練，另一位是2班的尹老師。但尹老師名下的輔導名額早已經滿了。我連換教練的餘地都沒有，隻能在你的手下自生自滅。”
說到這裡，陳胤偉收斂起嘲諷的笑容，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垃圾是吧？我就是不如你最喜歡的徒弟，咱們的秦班長有數學天賦，是吧？！”
“既然我的努力，我的數學成績，我的奧賽銀牌，都在你這種人的眼裡不值得一提，秦浚生才是你唯一的寶貝疙瘩，那我還呆在這個班上有什麼屁用？！”
發泄完了這積攢許久的一腔憤恨，陳胤偉還提到了自己的退路：“實話告訴你，我跟尹老師混得不錯。你看不起我這個學生，尹老師倒是一直誇我是數學天才。”
“所以我決定了，明天早上，我就轉到2班去。如果王校長不答應我的轉班要求，老子以後就不在一中混了，老子這個北大保送的優等生，省立高中也饞得很！”
最後，陳胤偉總結了一句話：“一個老師的教學水平不行，那還有得救，如果師德不行，那他就從根子上沒救了！”
……
聽到這句“沒救了”，孫亦卓全身僵住。
陳胤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實況，他連反駁都不知道怎麼反駁，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停止了抽搐。
陳胤偉繼續朝向秦浚生：“老大，不管怎麼講，我還是要說一句：恭喜你康複返校。雖然我們兩個是競爭對手，但我賣你這個人情和麵子，既然你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
秦浚生麵沉如水。他聽得出來，要是自己不得白血病的話，陳胤偉可能早就離開了1班。
說完了這番話，陳胤偉衝著台下的林薇點了點頭，隨後將手插回口袋，瀟灑自然地踏出了1班的大門。
好像他才是無上光榮的勝利者一般。
……
叮鈴鈴——
十五分鐘過去了，上課鈴聲再次響起。
全班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今天的小醜竟是孫老師？！
一個副班長，一個數學課代表，一個優等生，三個人同時站出來說孫老師不好，那隻能證明一件事——他的師德真的有問題！
還有的同學悄悄收起了手機，將剛才陳胤偉說的一切都偷拍了下來，發送到了某些微信群裡去——好讓家長們看看孫閻王的嘴臉，同時要求換掉1班的數學老師。
林薇則一直朝著窗外看，她發現陳胤偉走到了行政樓三樓，看樣子他是想去校長室找王校長談話，她擔心陳胤偉一個人會應付不過來，隨即走出了教室。
蔣杏珺愣了愣，看到林薇走了出去，她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秦浚生看了一眼講台上完全呆住的孫亦卓，思忖了片刻，也跟著他們三個走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孫亦卓回過神來，他卷起了教案，鐵青著臉走出了教室，背影格外的狼狽不堪……
台上的人都走光了，整個1班瞬間炸開了鍋……
***
行政樓三樓，左邊第一間辦公室就是校長室。
陳胤偉和林薇前後腳踏進了校長室，秦浚生隨即跟了進去。
隻有蔣杏珺一個人站在門外，她膽子小，還不敢進去跟校長說話。
中午十二點，校長室裡的門窗都上了鎖，王校長手裡抱著一個保溫杯，沉默地聽完了陳胤偉的訴說。
對方是個和秦浚生一樣優秀的奧數特長生，有北大保送資格，這樣的學生，放在哪個高中都是寶貝疙瘩。
正因為這樣，王校長願意沉下心來聽陳胤偉的吐槽，了解他和數學老師之間的種種過往矛盾。
聽完後，王校長非常平靜地問道：“這麼說來，你討厭孫老師，在1班待不下去，就和尹老師溝通了一下，想要轉到理科2班去？”
陳胤偉道：“王老師，您就給我個準信，這件事行還是不行？！”
“我要跟你們徐老師商量一下，他是班主任，如果他沒什麼意見的話，那你明天就可以去2班報道。”
王校長倒是沒把學生轉班當做什麼大事，反正都是一中的學生，去1班還是2班都一樣算是本校的升學率。
“那我先謝謝您嘞！”陳胤偉繼續看了一眼跟過來的林薇，眉毛稍稍一揚：“那你呢？你也不喜歡孫老師，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2班？咱們兩還好做個學習上的伴？”
林薇：“……”
好問題，她在思考這件事該怎麼收拾才好。
她本來隻是想替蔣杏珺說幾句話，甚至做好了離開奧賽班，重新回到5班的打算。
沒想到，自己的話隻是個開頭。蔣杏珺隨即跳了出來，浚哥也不知怎麼冒了出來。最後壓軸登場的是陳胤偉。
至於結果，要麼是他們三個學生的尊嚴落地，要麼是孫老師當老師的威嚴掃地。就算一方得勝一方退讓，這師生之間的梁子結得這麼深，絕無回旋的任何餘地。
要不然的話，她跟陳胤偉一起轉到2班去算了？
據說2班的班主任尹老師人還不錯，教學風格詼諧幽默，很受同學們歡迎，應該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
“王校長，我有個不情之請。”
就在她打算答應的時候，秦浚生搶先一步開了口，他默默聽完了陳胤偉的抱怨，現在輪到他來發表意見了。
“小浚，你有什麼想說的嗎？”王校長溫和道。
“王校長，我想單獨跟陳胤偉和林薇說幾句話，麻煩你回避一下。”秦浚生先提出了這一點要求。
王校長的動作有片刻遲疑。他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林薇和陳胤偉兩個瞬間目瞪口呆——不是吧？老大/浚哥，你居然開口讓王校長出去回避一下？！
好吧……
是他們兩沒見識了。
秦浚生在學校裡的地位真的很可怕。
打發走了王校長，秦浚生才轉過身來，一臉嚴肅道：“我想跟你們好好聊聊孫老師的事。”
“你是想替孫老師說好話嗎？我可不想聽這些。”陳胤偉：老子是走定了，可不吃你這一套勸降的話！
秦浚生搖了搖頭：“我是想跟你們坦白一件事，孫亦卓會在我們學校當老師，跟我的爺爺多少有一些關係，但他會偏心於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數學天賦有多高。”
陳胤偉和林薇都聽不明白：“孫老師跟你爺爺有什麼關係？！”
“我的爺爺名叫秦宗濤。”秦浚生解釋了一句。
林薇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陳胤偉不淡定了，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這不是咱們學校出去的那位核物理學家嗎？！他是你的親爺爺？老大你沒開玩笑吧？！”
陳胤偉：秦宗濤誰不認識？一中上百年建校史，這位是最頂尖的知名校友。他曾經是我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的所長，北大博士出身的世界級核物理專家。
“他真是我的親爺爺，孫亦卓算是他的半個學生……”
秦浚生還是第一次跟同齡人說起了自己的家世背景。
他的爸爸是商業精英，媽媽是退役電影演員。而他的爺爺奶奶都是學術界的大咖——二老目前都是中國科學院的客座教授，享受國家級榮譽頭銜。
在他爺爺的職業生涯裡，曾經遇到過一起重大情報泄露案，差點釀成了嚴重的間諜事故。
這起案子和孫亦卓有莫大的關係，甚至毀了他的職業生涯。
***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孫亦卓今年48歲，他從北大博士畢業那一年才28歲。
二十年前的北大數學係人才，簡直是前途不可估量，放在任何崗位上都是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