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的字體和人一樣,很清秀陰柔,可文字承載的內容卻充滿了陰謀和齷齪。上麵全是人名,且分成了三類,其一,可殺之人;其二,可脅之人;其三,可詐之人!
有幾個人袁應泰認識,也不能算認識,是不久前在接官亭聽過,全是廣東當地的各級官員,包括左布政使胡桂芳,列在了可詐之人裡。
什麼意思呢,不用李贄解釋也能想明白,全是和謀反案有牽連的人。通政使黃紀賢就是廣州人,由於參與了謀反案,全家被流放工廠苦役十年。
當初皇帝說不願牽扯太多,聽上去是恩典,可眼下看起來所圖甚遠,手段還有些齷齪。這是要抓住一些官員的小辮子先隱忍不發,待到需要之時才拿出相關供詞證據敲詐勒索,要的不是錢財而是態度。
同意或者配合皇帝的主張啥事沒有,敢說一個不字,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子隨即就到。是否鐵證如山先不管,抓起來審一審沒人能說不對。滿朝文武估計誰也不願意受此折磨,但凡不是要命的問題索性也就答應了。
問題是這些名單自己看過之後,能隨隨便便就沒事兒了嗎?皇帝用此種手段脅迫百官,也顯得不夠光明磊落,與自己心目中的千古一帝漸行漸遠。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大來,你我都知道陛下要做什麼,也都明白循例操作會拖多久。彆的不說,老夫在此間兩年有餘,日日不敢懈怠,可成績不過爾爾,有七成時間都是在和當地官員扯皮。
陛下若是能等,也不會出此下策;大明若是能等,也不用壯士斷腕舍棄遼東。陛下曾與老夫說過:大善如惡、大惡如善。是惡是善,非古人之理,乃當下之功也。隻要能讓朝政清明、國富民強,當了惡人又如何。
依舊以老夫為例,肇慶和梧州附近有幾個縣已經在推廣陛下的新政,雖然隻是皮毛卻見效顯著。當地農戶在山坡地開荒種植番麥、番薯,灑下種子之後定期除草幾次,無論旱澇總能有一兩石以上收獲。
有了這些食物,他們就能騰出家中壯勞力去仔細伺候稻田,一季下來又能多打幾鬥半石。不要小看了這些許糧食,對於他們來講就是滿足。一家一戶如此,若是千萬戶都如此會是何等局麵,不會想不出吧?”
看到袁應泰的反應,李贄點了點頭。說實話,他對皇帝的有些作為也不太理解,可事後想一想,好像也沒有彆的辦法。與其坐等朝廷糜爛,不如放手一搏。至於說身後功名,任由後人去評說吧。
“……不知下官該從何人入手為佳?”好在袁應泰也不是循規蹈矩之人,低頭思考片刻就做出了選擇,準備去執行皇帝的計劃。
“噯,陛下還沒那麼薄情,此等事怎可由你我出麵,還是由李都司去辦比較合適。不過後續的瑣事同樣很難,這裡不比北方,宗族勢力盤根錯節,先不急,且去下麵多走走看看,拖上三五個月也無妨。”
聽聞此言,再看到袁應泰一去兮不複還的表情,李贄不由得笑了。合算這位還不清楚李如梅是來做什麼的,也罷,自己就暫且替皇帝解釋清楚吧。
“待下官把府中安排就緒,三五日內定會下去巡視。不知胡藩台那裡是否該去走動走動,即便不能相助,作壁上觀應該不難吧?”
對於這個建議袁應泰深以為然,剛去遼東鎮赴任時他也是這麼做的,在各地轉悠了小半年才大致搞清楚當地的風土人情。廣東距離更遠,交通更閉塞,民風肯定也更加迥異,不搞清楚就大刀闊斧必出亂子。
另外他還有個想法,打算去找胡桂芳聊一聊。大家都在一朝為官,說不定還能找到共同的朋友,沒必要弄得勢不兩立。和李贄談不來,不一定和自己也談不來,試試又沒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