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穆婉琳。
她嚇得臉色發白, 對安保說:“把這個人拖出去!”
在場有這麼多的賓客,又是這麼重要的日子,不管江春水的真實身份如何, 也不能就在這樣的場合下被徹底亮出。
沈令燃不為所動, 他既沒有出聲製止,也沒有幫其說話,往日裡涼薄的桃花眸中一片沉靜,如同千年無波的古井。
“穆婉琳!你讓我活不下去,你也彆想好過!”謀殺未遂的罪名已經徹底訂牢了,蘇莫宇知道自己難逃一劫, 索性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十八年前你換孩子的事情,真的以為沒人知道嗎?!你做的那些事——”
“砰”的一聲, 懸掛在訂婚宴最中央的水晶吊燈突然砸了下來。
蘇莫宇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
破碎的吊燈碎片散了一地, 江春水直接躲在了沈令燃的身後。
突如其來的意外, 讓這場訂婚宴再度陷入了僵局。
雖然隻是訂婚, 但一連出了好幾次波折, 賓客們都紛紛議論了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當大家都定下神來的時候,才有人驚呼:“死人了!!!”
原來, 蘇莫宇被砸下來的水晶吊燈擊中了額頭, 直接斃命。
“燃哥……”江春水藏在他身後, 拽著他的西裝下擺, 小聲問他,“他不會真的……”
不會真的死了吧?
雖然剛才蘇莫宇差點殺了她,但是這樣一條鮮活的人命,就在自己的麵前逝去,說她內心毫無波動,那絕對是騙人的。
跟外婆離世時的感受截然不同。
鄭瑾慈去世之後,她才感到醫院,那時鄭瑾慈已經不在病房裡了,已經被轉移到醫院地下室專門儲藏遺體的冰櫃中。
她被殯葬行業的工作人員化好了妝容,就連頭發都抹上了專用的油膏,就算是不再呼吸,她在冰櫃裡躺著的樣子,也非常體麵。
而蘇莫宇卻不一樣。他被淩亂的玻璃碎片劃的遍體鱗傷,讓人不忍直視。
因為出了命案,所以訂婚典禮就沒辦法繼續正常進行下去了。
遊輪靠了岸之後,關延帶著沈家的人回到了沈家的彆墅,其他工作人員分彆安排宴請的賓客,而沈令燃則主動報了警,去做筆錄。江春水陪他一起去了警察局,順便給蘇莫宇的現任妻子陳月打電話,通知對方過來領遺體。
沈令燃吩咐了關延,全方位配合警察的調查取證,沈家遊輪上所有的門都被打開,接受全方麵的檢查,而他自己在做筆錄的時候,也是回答得很認真。
江春水和他不一樣,警察隻是隨便問了她幾個常規的問題,就把她放出來了。正好陳月趕到了這裡,她就帶著陳月去認領遺體了。
陳月的表情非常平靜,似乎跟穆婉琳走的那天並沒有什麼區彆。
江春水發現,這個女人蒼老得好快,而且眉宇間的銳氣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就連鬢邊都生出了幾根白發。
可是,她今年才四十二歲啊,為什麼像五十二歲一樣蒼老?
江春水還記得,陳月剛剛和蘇莫宇相親認識的時候,雖然已經二十九歲了,但是卻年輕得像個還在上大學的小姑娘,沒有皺紋、皮膚又白,燙著時尚的卷發,穿著漂亮的裙子,在江春水的童年記憶裡,陳月比自己那個被病魔折磨得遍體鱗傷的母親截然不同。
她的母親就像一個受儘了苦楚的老人,臨終前已經是身心蒼老。而陳月卻漂亮得像個仙女。
如果她沒有妥協那些催婚的語論,陳月會不會比現在年輕一些呢?
不過,這些事情都隻是假設,沒有任何人能知道答案。生活像一條單行路,在一個岔口做出了選擇,就再也回不去了。
“陳阿姨,”江春水看著她駝下去的背影,忍不住勸她,“請節哀吧,老板說這是意外,他會付給您補償款。”
“節哀?”陳月自嘲地笑了笑,“說實話,小水,我總感覺自己這是解放了。”
江春水看到她的表情,有些異樣,連忙問她:“阿姨……?”
陳月:“我剛才來的時候聽那個小警察說了,他是不是因為錢的問題,又來惱你,又差點害死你?”
江春水點了點頭:“確實是殺人未遂,因為我幸運地活下來了。”
說完,江春水想了想,又問她:“您不準備上訴麼?”
“為什麼上訴?這不是個意外麼?”陳月苦笑著說,“就算不是意外,我也要謝謝那個凶手,我一直都想帶著孩子離婚,但是家裡人都不同意。”
現在,她終於解放了。
江春水一直都不明白,像陳月這樣工作認真收入又多的精英白領,為什麼要一直勉強自己和蘇莫宇在一起。
現在看來,或許對於那一代的女人來說,無論是結婚還是離婚,都是身不由己的。
但是,送走了陳月之後,江春水突然就想起來陳月的那句話。
“我要謝謝那個凶手。”
所以,陳月也是感覺這不僅僅是一場意外麼?
一旦思路朝這個方向去走,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離奇了起來。
為什麼被那麼多安保看著的蘇莫宇,會突然衝進宴會廳?
為什麼隻有蘇莫宇剛好站在那個水晶吊燈的下麵?
為什麼那個水晶吊燈不偏不倚地砸死了蘇莫宇?
真相無從得知,因為蘇莫宇已經不在了。
她還穿著訂婚宴上的那套晚禮服,聽喻霜降說,這似乎是沈令燃為她提前準備的十九歲生日禮物,現在卻隻能拿出來應急了。
有點怕自己弄壞了這套衣服,江春水就拜托陳月帶了一套衣服過來,等她在衛生間換好出來時,沈令燃好像已經忙完了。
事情似乎處理得很順利,沈令燃看到她,就直接帶著她離開了。
“燃哥,”江春水忍不住問他,“我們現在去哪兒?”
沈令燃一邊開車,一邊回答道:“我家。”
江春水:“喔……”
她的手緊張地摳著安全帶,有很多問題憋在心裡,卻不敢問出來。
因為她知道,那個問題聽起來就很荒謬,但她還是忍不住懷疑。
沈令燃似乎是看出了她心裡揣著事情,於是就對她說:“有什麼想問我的?”
“有……一點點,”江春水小聲說,“一個很小很小的問題,不過也可能是我胡思亂想的。”
沈令燃:“你說。”
江春水頓了頓,然後側過頭看他,男人英俊的側臉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是卻讓她十分心動。
“燃哥,”江春水喚了他一聲,然後說,“我後爹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江春水一直死死地盯著沈令燃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平靜,眸色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往日裡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而車速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一直都平穩地飛馳在馬路上。
聽到她的話,沈令燃反問她:“為什麼這樣問?”
這一次,輪到江春水詞窮了:“我……我就隨便問問,畢竟這事兒有點太巧了嘛。我就是想多了,畢竟這也是你的訂婚宴嘛,沒人希望自己的訂婚宴上鬨出人命吧。”
自顧自地說完,江春水還乾笑了兩聲。
而這時,沈令燃卻說:“他差點害死你。”
所以,他就應該死。
當然這句話沈令燃沒有說出口。
但他表情那樣冷冽,讓江春水覺得有些心驚。
她那顆剛剛平穩的心,也變得七上八下了起來。
但是,接下來無論她怎麼問,沈令燃都沒有再說些什麼有價值的回複。
回到了沈家之後,沈令燃帶著她進去,而這時,江春水卻突然開始怯懦了起來。
“我就……不去了吧,”江春水小聲說,“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爸媽不生氣嗎?總得有些講究吧,這麼不吉利……”
她出身不好,本來就覺得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沈令燃,現在又因為蘇莫宇的事情,覺得在沈家人麵前抬不起頭。
大概是因為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連帶關係,她和蘇莫宇雖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對方卻是自己名義上的繼父儘管他再婚了,但有些人際關係是抹不掉的。
所以,她覺得特彆對不起沈家的人。
但是她剛剛轉身要走,就被沈令燃撈了回來。
有力的胳膊攬著她的細腰,讓她無法離開。
“彆怕,”他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