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嫣然隻懶得搭理他。
她隻是覺著累,渾身上下都累。
多瞧他一眼,甚至多說一個字,她都覺得乏力。
睡得迷迷糊糊時,她感覺有人正握著自個兒的手,輕輕地撥弄著。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低沉的歎息聲。
“昭陽,我從前厭你、煩你,總覺得你離開了這個家才是好的,但你當真去了……”
彼時夜闌人靜,隻有風吹過枝頭的聲音在隱隱作響。
而齊珩煜坐在曲嫣然床頭,握著她纖細雪白的手指,低垂下眼,再度濃重的歎了口氣:“但你當真去了,我忽然體會到,這個家,或許是不能離了你的。”
“那一日,你或許並不知道,我其實……是很害怕沒能救下你的。”
積雪重重地壓在搖搖欲墜的枝頭上。
巧雲坐在臥房的門檻上,頭靠著門簷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屋內陳舊的香爐中,烈火燒儘沉香最後一絲綿力,發出啪嚓的一聲輕響。
而床榻上假寐著的曲嫣然,也不知有沒有聽清齊珩煜這一通話。
她隻是稍稍抿唇蹙眉,在心頭暗道:真是吵死了。
睡個覺也睡不安穩。
……
曲嫣然滿打滿算的,倒也沒在這病床上躺多久。
回來的那兩日她倒是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整個人都跟抽了魂兒一樣的,躺在床上沒多大的反應。
但到得這第三日,她便慢慢緩過來了,如同往常一般的,懶洋洋地靠在床幔邊上,一麵吃著巧雲遞上來的果子,一麵翻看著巧雲給她四處尋來的話本子,聽著巧雲給自己絮絮叨叨著,府上那些八卦秘聞。
“小姐,奴婢聽說,侯爺這回蕩平整個碧水雲天有功,皇上很欣喜,說要給侯爺加官進爵呢!也不知道,會不會給小姐也封個什麼誥命夫人?”
“隻不過小姐身份實則已經夠尊貴的,再封,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意義。無非便是換一處大一點的宅子,再賞賜一些稀世的珍寶,總不能……”
巧雲偏過腦袋,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模糊的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隻不過,她還未來得及分辨那是什麼,腦袋又變得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剩下了。
……總不能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該“總不能”什麼。
腦子裡模模糊糊地,隻出現了方十一在一通官兵來圍剿時,用鬥篷護著她拚命逃竄的情形。
她那時還蹙著兩彎眉啐他多事,說她是永安侯府的人,誰又會敢動她?
誰知方十一聽後隻是笑,反問她,如今山上一通亂戰,誰又會管你一個永安侯府的小螻蟻?
她被說得愣愣的,還未反應過來,便又被方十一抓著腕子疾步跑了起來。
風雪交雜中,她看到方十一衝她淡淡一笑,道:暫且讓我管管你罷,巧雲姑娘。
……
曲嫣然單手托著腮,興致缺缺地聽巧雲念叨著。
實則她昨個兒醒了,便叫潛龍衛出去給打聽了一番消息了。
說起來,她走的這些日子,府上並未發生什麼要緊的。
這偌大的永安侯府,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趣,但又安穩和諧。
有趣的還是她醒來後的事。
齊珩煜清剿碧水雲天這事兒動靜鬨得大,不過三兩天功夫,便已經傳得整個皇城人儘皆知了。
就連說書的也加班加點的,編出了他在思過崖上威風凜凜的英姿颯爽。
齊珩煜很快成了全城的英雄,聽說全城的媒婆說親,都要照著齊珩煜的模樣說,才會有姑娘動心。
這樁美事唯一殘缺的,便是他府上那位惡毒正妻。
她被碧水雲天俘虜一事,不知怎麼,竟也在外頭傳開了。
起初外頭的風向,還是說她可憐,被西秦的頭子惡意綁架來威脅齊珩煜。
但傳到最後,不知怎麼竟變了味,變成了——
她不守婦道,跟秦兵勾結不清,甚至在思過崖上跟秦兵頭子亂來,早早地丟了清白!
曲嫣然聽罷氣笑了,當即命人又寫了個含沙射影的話本子送去書肆回擊過去,將這群看客好一通嘲諷。
書肆老板倒是喜不自勝,他壓根不在意這些事真相如何,他隻是覺得,他們打起來才好呢!
打得越響,買他書的人便越多,他的生意便越好!
有錢不賺王八蛋麼。書肆老板撚著他那山羊胡說著,末了,又讓人再去催了催她,說這話本子的結局何時才能出來?
結局?
曲嫣然聽得一愣,會有人關注這出故事的結局嗎?曲嫣然不知。然而一個遙遠的聲音又忽地從耳邊響起——
有的。總會有的。
……
曲嫣然思緒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再聽得巧雲這長籲短歎的,曲嫣然莫名感到有些好笑,翻閱了一頁手中那話本子,忽然問道:“總不能什麼?”
“總不能放我出去嗎?”
巧雲一愣,眼眸怔怔的,仿佛是沒料到曲嫣然會說出這話來。
她張了張口,像是想說是,又像是想否認,不過最終是低垂下了腦袋,一個字也沒說得出來。
手中那話本子情節不知跳躍了幾遭。才子佳人的故事也不知上演到了哪一個階段。曲嫣然神遊四方,早已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念頭,索性將那話本子合上,掀起眼皮子,好笑地看著巧雲,問道:“巧雲,你想不想出去?”
“或者說,你那幾日在外頭快活不快活?”
巧雲隻咬著唇不說話,仍舊是答不上來。
眼前隻不斷地,閃回過方十一攥著自個兒腕子的種種……
老天!她可還從未跟男子這般親近過!
曲嫣然像是早料到這糊塗丫頭答不上什麼一般的,也不再逼她,合上眼輕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巧雲,我發覺你這人挺有意思的。你呢,就像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