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裡。
康熙坐在靠南窗的榻上,手捧著茶碗在吃茶,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著跟在李進忠身後的萬柳,臉上不由自主帶上了絲笑意。
她今天身著深藍錦緞祥雲暗紋圓領常服,身上掛著的金飾換成了碧玉。
原本她就溫婉少語,此刻看上去,更像是草原上的湖泊般寧靜。
萬柳上前恭敬請安,她雙腿才彎下去,康熙就忙把手裡的茶碗往炕桌上一扔,探身出去伸出手:“不用多禮,快過來坐吧。”
萬柳謝過恩之後,順勢站起了身,飛快偷瞄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的笑意,心裡更沒有底。
他不講武德臨時換人,麵對他的熱情,萬柳著實點兒懵,覺得他現在好像狼外婆,她就是那隻無處可逃的小白兔。
李進忠已經搬了繡凳過來,康熙一看覺著甚不滿意,指了指身旁的羅漢塌,說道:“就坐這裡吧。”
萬柳心道,祖孫倆今天都下凡了。她等凡人也有了與他們同坐的資格,看來她已經榮升半仙之列,真是祖宗保佑。
不過萬柳心裡已經有了準備,瞧他這陣仗,今晚肯定想開葷了。
她既然逃不掉,彼此熟悉一些,也能放開手腳,儘力去享受。
佛洛依德說,既然愛,就深愛。萬柳說,既然愛,就暢快淋漓去口口愛。
李進忠上了茶放在萬柳的手邊,康熙一看茶碗裡泡的是綠茶,立即吩咐道:“換大紅袍來。”
李進忠愣了下,忙應聲重新換了碗茶上來。萬柳對茶研究不多,不過她知道武夷大紅袍曆來是貢茶,產量極少,有一兩茶一兩金的說法。
萬柳謝過康熙,端起茶碗嘗了一口,唇齒生香回味甘甜,喝下去都是權勢與金子的味道。
“路易,十三的,都舍不得吐。”
萬柳暗樂,武夷的,大紅袍的,也舍不得吐。
“昨晚你餓著肚子,今晚補償你,不過晚上也不宜多吃,每餐七分飽方為養生之道。”
原來他是為了補償她昨晚挨餓之事,萬柳還是很想說大可不必。
聽他三句不離養生,年紀輕輕都已經走了保溫杯泡枸杞的路線。
她這種喜歡不健□□活的人,會很有負罪感,就算是滿漢全席,也吃不香了。
不過她隻聽過滿漢全席,還沒有見過滿漢全席長啥樣。康熙這麼小氣,自己一餐飯就隻吃幾道菜,肯定不會請她吃滿漢全席的。
萬柳失望之下,眼神又飄向了炕桌,紅釉白瓷盤子裡,擺著比大拇指小一些的櫻桃,黃中帶著淡淡的紅,看上去水靈靈猶為可口。
康熙眼裡含笑,將放櫻桃的盤子推到她手邊,說道:“櫻桃嬌氣,放不得多久便會失去新鮮,你嘗嘗看。”
“多謝皇上。”萬柳垂著眼眸,撿了顆放在嘴裡一咬,立刻偏頭捂住嘴,牙都快被酸掉了。
康熙跟著湊過頭去一看,如願見到萬柳皺成一團的眉眼,哈哈哈笑得歡快極了。
萬柳不動聲色將櫻桃吐在帕子裡,連著喝了好幾口茶才壓住了嘴裡的酸味。
她想罵娘,瞧康熙那德性,他一定是故意的!
康熙笑個不停,“先前我瞧著好看,也嘗了一個,酸得倒牙,還得過些天吃起來才會甜。”
萬柳無語,她沒想到康熙也這麼促狹。真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康熙笑夠了,換了盤梨乾放到她手邊,“這個不酸,不過你少吃一些,等下還要用晚膳。”
萬柳想翻白眼,她不喜歡吃梨乾之類的蜜餞。滿人喜歡吃甜,宮裡的蜜餞像是打死了賣糖老板,都甜得齁死人。
她拿了根梨條,當作是毒藥一點點咬著。康熙歎了口氣,神色也黯淡下來,說道:“台灣盛產水果,等收複之後,就能吃到各種鮮甜瓜果了。”
萬柳深以為然,她難得沒有裝啞巴,附和道:“國家領土不可分割,當寸步不讓。”
康熙頓住,接著眼中都是讚賞之意,笑著道:“難得你也有如此見識,好,好!”
萬柳暗自翻了個白眼,傻子也知道的好伐?
“多年仗打下來,勞師動眾,每念及此,心裡就甚感不安。可台灣之仗,更不得不打。”
康熙語氣愈發沉重,萬柳也感到嘴裡的梨條甜得發苦,無辜百姓還有前方將士隻會更苦,打仗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是好事。
吳三桂與耿精忠起兵之後,遣人與台灣的鄭經聯手,原本鄭經由抗清,變成了與三藩一起趁機渾水摸魚。
鄭經幾乎占據了整個福建省,據不接受清朝廷的招安,反而要求康熙將福建與台灣的沿海島嶼都割讓給他。
康熙當然寸步不讓,年初複立了福建水師。最近也在忙著水師之事,啟用施琅為水師右都督,準備進取台灣。
萬柳摸著茶碗,大紅袍茶矜貴又矜貴,如今可不容易吃到。
不知為何,康熙看著萬柳垂著眼簾若有所思的神情,總覺得她能懂他的想法。
太皇太後年歲已高,他已經不想讓前朝政事讓她憂心。大臣們揣摩上意的太多,更無法多說。
隻有她,從不多言多語,在後宮如同隱形,他覺得藏在心裡的話,仿佛有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