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如以前一樣貓冬,康熙有時候會來看她。天氣好的時候,對送上門來的他會用一用。
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哼哼唧唧稱身體不舒服,怕將病氣過給了康熙,直接把他趕了出門。
格非在《隱身衣》裡麵寫道:“不論是人還是事情,最好的東西往往隻有表麵薄薄的一層,最好不要去碰它。
隻要你捅破了這層脆弱的窗戶紙,裡麵的內容,一多半根本經不起推敲。”
萬柳從不去捅破她與康熙的這層紙,她自己都經不起推敲,一顆心黑乎乎稀巴爛。
至於康熙,他們隻能說彼此彼此,欠缺真誠,都不配說愛這個字。
萬柳明白得很,康熙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敷衍。但是他既然樂於享受這中關係,那就最好不過。
萬柳也琢磨過他作為九五之尊的帝王,後宮女人無數,為什麼會接受他們這中關係。
到最後想破了頭,萬柳總結出了一點。
他這是家學淵源,賤得慌。
皇太極如是,順治如是。深情得發了瘋,留下了一堆讓後人津津樂道,感天動地的愛情,其實都經不起推敲。
比如皇太極為了海蘭珠發瘋,也不耽誤他生了順治。順治為了董鄂妃要死要活,還是生了康熙,裕親王,恭親王,純親王,兒子女兒噗通噗通直往外冒。
萬柳賢者時間總愛做白日夢,若她是帝王的話,要設置七宮十二院,選後妃絕對不會在世家子弟中去選,都是些弱雞崽,脫了跟白條雞一樣沒看頭。
她會去碼頭選,扛沙包做苦力的,上半身不穿衣服,汗水順流而下,消失在了不可言說之處。
還有揮汗如雨打鐵的,武館裡練拳的......
萬柳手托著下巴,懷裡抱著暖手爐,看著外麵的春雪,臉上蕩漾著讓人懷疑的笑容。
“想什麼呢,笑得這麼莫名其妙?”
康熙神不知鬼不覺走到她身後,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回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下榻要福身請安。
康熙擺了擺手,斜著她道:“坐著吧,少裝模作樣了。”
萬柳也不客氣,縮回了塌上坐好,說道:“皇上怎麼來了,外麵下雪呢,冷得很。”
康熙在她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手道:“你多穿些,倒春寒下雪,竟比冬天還要冷上幾分,仔細著彆又再生病了。”
萬柳倒了茶遞給他,笑著道:“雪一停,再出幾場太陽,天氣就暖和了起來。萬物生長,一切又是新的開始,多好啊。”
康熙聽得笑了起來:“天氣暖和,你也可以重活過來。就沒有見你這麼嬌氣的人,竟然半點兒寒都耐不得。”
萬柳暗自翻了個白眼,她又不是青鬆,要耐寒的功能做什麼。
“是啊,天氣暖和了,奴才重新活了過來,花草樹木也重新發芽開花。千樹萬樹梨花開,等梨花謝了,梨結了果,長大成熟,一咬崩嘎脆。
又甜又香的梨咧,不僅能治懷孕沒胃口,還能慰藉思鄉之苦。”
康熙覺著腦仁兒都被她戳了一下,頭疼得緊,他氣得牙癢癢,怒道:“都這麼久了,你還記著仇呢,再說我不是每天都給你送梨來?新鮮的沒了,凍梨梨條梨乾,其他新奇的果子,哪樣少了你一份?”
萬柳笑眯眯的,態度好得很,康熙數落一句她都乖巧地點頭:“是,皇上說得是。”
康熙本來一肚皮的火氣,被她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點散了,威脅著她道:“以後不許再說了啊,否則我真治你的罪!”
萬柳繼續點頭,“是,皇上說得是,奴才從不記仇,這點兒皇上儘管放心。梨連續被摘了兩年,奴才才說多久啊,半年都不到是吧?
等到今年秋天,梨還好還在樹上,奴才保管忘得一乾二淨。”
康熙覺得遲早要被萬柳氣死,治她的罪吧,又沒到那個份上,想冷落她吧,倒像在懲罰他自己。
他想念她這裡的溫暖,她靈動的眉眼,甚至那些從未有人敢在他麵前說過,膽大包天的話。
最後他糾結了半天怎麼下台,來了卻察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冷落她。
最後康熙也不再做蠢事,沒事就往她這裡跑,跟她說說話,偶爾還能酣暢淋漓偷吃一番,比他在乾清宮一板一眼吃正食,不知要刺激多少倍。
康熙吃了口茶,免得自己更生氣,飛快轉移了話題,打趣她道:“你這身子太嬌氣,本來想著北巡帶你去,又怕你身子受不住。”
萬柳早就聽康熙在準備北巡之事,她其實對出行根本沒有興趣,關鍵是行路太辛苦。
他北巡是為了穩定塞外,打獵時順帶練兵,鞏固大清的統治,她跟著去,隻能在跟在馬後麵吃灰。
她留在京城,能跟著太皇太後去南苑避暑,沒有康熙時刻來煩她,隻管在南苑吃吃喝喝,這才是完美的假期啊!
萬柳興趣缺缺,暗自撇了撇嘴,隨口問道:“都有哪些人要去呀?”
康熙斜了她一眼,說道:“瞧你那點小心眼子,這次隻帶你與宜嬪,德嬪去,沒有其他人,不會跟你吵嘴,你儘管放心吧。”
萬柳快把白眼翻上了天,她根本沒有問要帶哪些後妃,她問的是要帶哪些侍衛,還有前朝武官什麼的,就算吃不到,過過眼癮也是好的呀。
聽到要與德嬪她們一起,不是萬柳想獨占康熙這顆歪瓜裂棗,她覺得與他交流,在太皇太後麵前小心翼翼說話就已經足夠,還得與他的女人們虛與委蛇,實在是大可不必。
“太皇太後不去,奴才也不去了。奴才要留下來陪著太皇太後,還得跟著蘇嬤嬤學蒙語呢。”
康熙又氣得想打她:“你一個冬天都沒有學習,也沒有去皇瑪嬤跟前伺候,現在倒認真積極了起來。”
萬柳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說道:“對呀,所以不能再繼續下去,不然蒙語忘光了不說,連經都不知道怎麼念了。”
康熙快被她氣笑了,伸手要去擰她的臉,被她偏頭躲開了,他悻悻收回手,笑罵道:“我倒想瞧瞧你這臉皮究竟是什麼做的,竟然如此之厚。
以前我都沒有察覺,還以為你是不愛說話呢,誰知這小嘴說出來一套一套的。
我哪能不知道你那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這次我本想隻帶你一人去,皇瑪嬤不放心,又在後麵添了德嬪與宜嬪。
後來我一想,你一人去的話,倒會讓人多想,皇瑪嬤那裡你也說不過去,就沒再把她們劃掉,
你休想躲懶,隨行名冊是皇瑪嬤親自欽定的,你的名字可被寫在了第一個。”
萬柳心裡懷疑,打量了康熙幾眼,他居然開了竅,知道幫她在太皇太後跟前擋著點兒了?
不過,太皇太後也太看得起她了,居然點了她去,是看穿了她的胸無大誌兼根本不會與康熙來一場狗血虐戀,再走上愛新覺羅祖上的老路嗎?
不過既然沒辦法推脫,去就去吧,就當作是公費跟團旅遊。雖然沒有自由行自在,但不用出錢,也算勉強能接受。
康熙見萬柳蔫了,又心疼得安慰她道:“彆人想去還沒得去呢,你在皇瑪嬤麵前是獨一份,她才會點了你去。
塞外夏天涼爽,又能騎馬打獵,唉,我就說吧,以前要教你騎馬,你卻不要學。宜嬪德嬪她們都會騎馬,甚至連嬌弱的衛氏都會騎,就你一人不會。”
騎馬顛得屁股都冒煙兒,風大一點,像是一巴掌一巴掌往臉上呼,又辣又疼,呼吸間一股子的馬味,臭得很,她才不想騎馬,隻想做個嬌滴滴的美少女。
萬柳想到衛氏前兩天生了八阿哥,她垂下眼簾,慢吞吞地道:“奴才還沒有恭喜皇上又喜得貴子呢。”
康熙得了兒子也開心,笑著道:“你得加把勁兒,不能每次都懶,總是......”
萬柳聽他說著說著就開始跑偏,強行掰了回來,微微一笑道:“皇上已經有八個兒子,暫且算每個兒子再生八個孫子,每個孫子再生八個曾孫子。
一個個開枝散葉下去,宗人府都排不過來,很快全大清都是皇上的子孫後代。
皇上,奴才覺著皇上真是好辛苦啊,阿哥們開府成親要銀子,長大了總得派個差使,給個封號發放俸祿。再加上八旗子弟要養,這一睜眼啊,銀子就得嘩啦啦往外流。
奴才是在為皇上著想,給大清國庫,皇上的內務府私庫減輕負擔,不然這一大家字拖著一大家子,難呐,就是皇家,也得愁米下鍋。”
康熙愣住,想起戶部大臣愁銀子愁成的苦瓜臉,本來得了兒子的喜悅,瞬間被衝得乾乾淨淨,連著茶碗裡的茶吃得都不香了。
他低頭看著茶碗,半晌後把茶碗放在炕桌上,手蒙上臉往後一倒,悶笑出聲。
“你.....,真不知說你什麼才好,這戳人肺管子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厲害,好好的事,從你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
聽著吧,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可都是一些歪理,多子多福,誰會嫌棄兒子多,自古以來都如此。”
康熙拿下手,側頭看著萬柳,見她低頭淡笑,不緊不慢剝著橘子吃得香甜無比
他氣不過她如此悠閒,伸手要去奪,被她一閃身,他手落空,炕桌上的茶碗被他打翻,茶水潑了他一身,茶碗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