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吃壞的肚子清空之後,很快好了起來,可她覺得又要病了,被康熙煩的。
她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精力,在木蘭圍場上要召見蒙古各部落的台吉,要打獵比武,要寫詩,還要給她寫信。
信中詳細描述了木蘭圍場的盛況,圍場占地多大,他今天獵到了一隻老虎,誰晚上射月子射綢子拿到了頭籌,他賜給了誰弓箭撒袋,佩刀,鞍轡。
還有誰吃醉了酒出醜,比她上次吃醉了還要厲害,一定要睡在帳篷外,死活都不進去,差點把帳篷都掀翻。
萬柳看得連翻白眼,黑曆史一再被他提起來,她不要麵子的嗎!
康熙的信一封接一封,強行逼迫她欣賞與評價他的詩。
萬柳哪裡懂什麼詩,他的詩太深奧,她實在讀不懂。
她回了一封信,說她隻讀得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這種簡單明白的詩。
然後康熙馬上閉了嘴。
他沒有再來信,而是給她送了個小掛件,掛件墜子用狼牙製成,上麵刻了幾個小字:“利齒能牙”。
萬柳看到熟悉的字跡,樂得差點兒沒在塌上打滾。康熙刻這幾個字的時候,估計被氣得頭頂冒煙,咬牙切齒。
因為康熙不在,後宮也風平浪靜,養胎的養胎,生病的生病,安靜度日的安靜度日。
衛氏在康熙禦駕前去木蘭圍場那天就病了,萬柳隻聽秋月提了一嘴,後宮女人三天兩頭生病,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康熙從木蘭圍場回宮,他先去慈寧宮請了安,跟太皇太後說過話之後,順道拐來萬壽宮。
康熙才轉過養心殿,便遇到了延禧宮前來的小太監。梁九功上前問過話之後,上前回稟道:“皇上,是納蘭主子宮裡來的,說是衛主子一直病著,八阿哥身子也不大好,吃不進去飯。
納蘭主子說,八阿哥孝順,衛主子身子不好,隻怕是母子連心,他也跟著不好了,懇請皇上去看看八阿哥。”
康熙聽到八阿哥病了,眉頭皺了起來,吩咐梁九功道:“你先去萬壽宮傳話,說我過一會就去,讓萬氏稍等。”
梁九功忙去萬壽宮傳話,康熙則轉身去了延禧宮。
萬柳聽梁九功說完,略一思索後問道:“衛妹妹生了什麼病,你可知道?”
梁九功微愣,恭敬地道:“這次木蘭行獵,皇上沒有宣後宮主子隨行,衛主子最後也留在了宮裡。
奴才隨侍在皇上左右,今日剛回宮,實在不清楚衛主子為何生病。”
萬柳聽梁九功“最後”兩個字,頷首微微笑道:“我知道了,多謝你。”
梁九功忙道不敢,躬身退了出去。萬柳沒有等康熙,在用完晚飯後準備洗漱時,他才匆匆走了進來。
萬柳抬頭看去,他比先前黑瘦了些,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灼灼閃著光,幾步上前,伸出雙臂將萬柳緊緊擁在了懷裡,嘟囔著道:“可想死我了。”
“觀眾朋友們,我可想死你了!”
頓時,馮老師的經典問候在萬柳腦子裡回旋,她實在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來,推開他道:“滿身的汗味,你快鬆開。”
康熙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見萬柳滿臉的戲謔,十分聰明絕不多問,拉了拉她垂在胸前鬆鬆的辮子,寵溺地道:“竟還跟小姑娘一樣,我都老了。”
萬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還好,沒到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時候。”
康熙手臂圈著萬柳,將她壓在塌上,惱怒地道:“好啊你,這麼久沒見,一見麵你就開始胡說八道。我哪裡有那麼老,連老虎都獵得到,今天我要再打隻母老虎!”
萬柳沒心思與他胡鬨,從他身下溜出來坐起身,問道:“皇上不是去看八阿哥了嗎,他可還好?”
康熙不滿地斜著她,理了理自己的常袍下擺,翹起了二郎腿擋住探頭探腦的地方,說道:“召了太醫來看過,他沒什麼事,天氣先前有些炎熱,他少吃了幾口飯而已。你餓了吧,走,隨我一起去乾清宮用膳。”
萬柳詫異看著他,問道:“皇上還沒有用膳?”
康熙深吸了口氣,算了,他悶悶不樂地道:“我讓人給你傳話,讓你等著我一起用膳,從延禧宮忙完,我直接趕到了你這裡,生怕你餓著了。罷了,我隨便吃些點心就好,這麼晚傳膳,又要驚動皇瑪嬤。”
萬柳無語至極,不過半點都不同情他,少吃一餐又不會死,他都是為了女人兒子在挨餓,活該。
她看炕桌上有沙琪瑪豌豆黃餑餑等點心果子,又吩咐秋月把她每晚喝的牛奶給他端了來,說道:“皇上先用一些吧,晚上喝了牛乳能睡得安穩些。”
康熙端起牛乳喝了一口,臉上浮起意味深長的笑,說道:“我今晚要能睡安穩,光喝牛奶是不行的。”
萬柳翻了個白眼,想把牛奶乾脆奪回來,讓給他喝了還在那裡說廢話。
康熙生活簡樸,也不挑剔,就著牛奶吃了些點心,吃到大半飽之後就停下來。
拿清茶漱了口,他又扯了扯衣領,說道:“走路出了些汗,我去淨房洗漱一下。”
他站起身,偏頭看著她,眼裡含笑,像是騙小白兔的大灰狼,語氣溫柔:“你要不要也洗洗?”
萬柳想笑又忍住了,說道:“奴才不洗,皇上你去洗吧。”
康熙冷冷一笑,彎腰一拉,挾裹著她往淨房裡麵走,嘴裡振振有詞:“怎麼懶成了這樣,連洗漱都懶得洗了。沒事沒事,你既然懶得動手,我幫你好了。”
萬柳懺悔,因為她的引導,每次康熙與她都不太走尋常路,早已放棄了炕上這種常規鼓掌之地。
他更是無師自通解鎖了各種姿勢,而且本事越來越高,頗有些超過她這個領頭人的趨勢。
康熙頭埋在她的懷裡,直憋得透不過氣才舍得抬起頭,眼尾都是紅意,深深呼出口氣,滿足長歎:“溺死在這裡也願意,怪不得人都說溫柔鄉,英雄塚。”
萬柳手掌糊上他的臉,推得他頭往後仰,長腿一抬站起身,白了他一眼,他算哪門子的英雄。
康熙也不生氣,依舊傻笑個不停,慢悠悠站起身,看著身下她放換洗衣衫的矮案,說道:“這個不錯,下次我讓人給你做一個紫檀木的送來。”
萬柳嗤笑,又是紫檀木。她擦洗著身子,已經先樂完,到了該算賬的時候了。
她也不拐彎抹角,問道:“皇上,這次你去木蘭圍場,是不是本來叫了衛妹妹隨行?”
康熙愣住,憑著本能直覺,絕不正麵回答,他又非常敏銳,直接問道:“誰告訴你的?”
他見萬柳板起了臉,咳了咳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我看看水有沒有冷,冷了讓奴才重新換熱水來。”
萬柳冷笑,他還想裝傻,身子擋住他伸過來的手,不客氣地道:“是不是皇上開始要帶她去,後來又不帶了,所以衛妹妹才生了病?”
康熙見裝傻不行,乾脆說道:“我是皇上,想帶誰去就帶誰去,衛氏生病是她不懂規矩,生了妄心!”
萬柳咬牙,指著水桶道:“皇上洗快些,我們得好好理一理。”
康熙急了,繃著臉道:“你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先前還好好的,用完你是不是就不認賬了。萬妞妞,你就是個翻臉無情的負心漢!”
萬柳差點兒沒被口水嗆死,這也太荒唐了,他怎麼有臉說出口的?她實在懶得理會他,轉身走出淨房,坐在羅漢塌上等著他。
康熙磨蹭著走出淨房,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施施然朝她走了過來。
萬柳也麵無表情盯著他,看他的神情,想必已經在裡麵想好了說辭。
果然,他走過來坐下,語重心長地道:“你不能每次都為了些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就跟我急,咱們都這麼久沒見了,見到之後就該好好述說離彆之情。
你就是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亂想,這點不好,一定得改。”
萬柳不理他的左言他顧,直接道:“皇上出爾反爾,本來說好要帶其他姐妹去的,來了萬壽宮一趟,突然所有人都不帶了。
你讓彆人怎麼想?太皇太後也沒有過問,由著皇上胡來?”
康熙臉沉下來,沉到一半又勉強扯出個笑臉,說道:“你就是想著自己,怕被皇瑪嬤責罰。皇瑪嬤又不會吃人,要是隻帶你去,不帶其他人,她才會覺著你不懂事。我誰都沒有帶,她自然不會理會。
你也說我是皇上,我怎麼就胡來了?彆人怎麼想,怎麼生氣生病,那是她們想不開。
我隻管著你一人,就已經招架不過來,我若是要一一體諒,那我豈不得累死。
哪來的規矩禮法,皇上還得看著妃子的臉色行事了?啊,不是說你,你彆多心,你是唯一的例外,你與她們不一樣。
不過我就算讓著你,你還是得講道理。要是我帶了她們去,你肯定又得生氣。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眼小得很,就是十足的醋壇子一個!”
萬柳快被他氣笑了,她管他個二賴子帶誰去,她隻要不因為他的發瘋,不被其他人將帳算到她的頭上。
康熙見萬柳臉頰氣得鼓鼓的,又緩和了神情,輕言細語地道:“好了好了,彆生氣了啊。
我帶彆人去,你也生氣,我不帶彆人去,你也要生氣。我真是裡外不是人,簡直比處理朝堂上的政事還要難。”
萬柳被他的詭辯與厚顏無恥氣得半死,她總算知道為什麼他能做皇上,做大事之人得拿得起也放得下,
至少他不要臉這點,就無人能及。
她眼裡冒火,蹭一下跳起來,拉起他往外推,氣咻咻地道:“奴才要歇息了,皇上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前朝後宮都要皇上費神,若是皇上腦子以後不夠用,就是奴才的大過了。”
康熙被她推著往外踉蹌前行,轉頭瞪著她威脅:“大膽,怎麼這麼粗魯,再動手我要治你個大不敬的罪,我真生氣了啊!”
萬柳沉著臉不吭聲,手上用力,連拖帶拽,把他推到了門口。
康熙撲了幾步,在門檻前站穩身,看著回頭看過來的梁九功他們,立刻胯下了臉。
屋外候著的人嚇得忙垂下了頭,康熙理了理外袍,裝作若無其事,抬腿跨出門檻,背著手大步往外走了去。
幸好萬柳後來一直平安無事,她也就沒有再與他計較。到了九月,康熙親奉太皇太後,再次巡幸五台山。
萬柳因為常年跟著太皇太後禮佛,不用康熙親口提,她也被太皇太後點在了隨行名單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佛門淨地,除了萬柳之外,太皇太後這次也沒有點其他後妃隨行。
太皇太後年歲已高,路上車馬行駛緩慢。一路上萬柳大半時間都在她的馬車裡,與蘇茉兒兩人一同陪著她說話,免得她路途辛苦又無聊。
過了涿州之後,道路更為難行。康熙帶著人先前去查看新修路的路況,留下福全與常寧兩人在後麵,陪著太皇太後慢慢趕路。
坐久了車小腿酸軟脹痛,蘇茉兒幫著太皇太後按著腿,萬柳忙說道:“嬤嬤你去歇著,讓我來吧。”
太皇太後拍了拍蘇茉兒的手,說道:“你也累了,她年輕就讓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