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的話,佟主子那裡也的確著急,不過皇命難違,我實在是不敢擅離職守。這樣吧,你去請了皇上的旨意來,我馬上跟著你去承乾宮。”
大旺傻了眼,急得還要再說什麼,張富笑嗬嗬上前,將他往腋下一夾,像是扛豬肉那樣把他往外拖。
“去吧,得趕緊去請皇上旨意,佟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沒有當好差,小命不想要了?”
說完,他將大旺往地上一扔,然後退進門檻,合上了大門。
萬柳在屋內,也聽到了外麵隱隱的叫喊,她微微擰眉,詫異地道:“額涅,外麵怎麼了?”
蔡佳氏轉頭往外看去,心裡微沉,笑著道:“估摸著是哪個小猴兒跑得快,沒有瞧著腳下地麵滑,摔了一跤吧。你彆管這些,額涅出去看看。”
萬柳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不過她屋子裡的產婆等人,都是康熙親手把關選的。若還是會出差錯,那就是她倒黴到了家,到下麵每天畫圈圈詛咒康熙得了。
蔡佳氏走出去,站在廊下往外望,很快張富與朱純嘏就回轉了來,見到她站在門口,張富心裡一咯噔,忙跑了上前。
不待她開口問,主動低聲講了外麵發生的事:“朱太醫都打發走了,他們再來,也不會給他們開門,你請放心。”
蔡佳氏也不傻,聽多了後宅的各種爭鬥。她來的這幾天,從來沒有聽萬柳說過在宮裡的苦。
萬柳不說,不代表蔡佳氏不知道。就算是嫡嫡親的兄弟姐妹之間還有齟齬,何況後宮裡這些人。
礙著規矩,大家麵子上客客氣氣,私下裡,隻巴不得對方去死。
現在看來佟貴妃與萬柳結怨頗深,連表麵功夫都不顧,直接在她生產時要來搶太醫。不是她手伸不進萬壽宮,隻怕萬柳早就沒了。
蔡佳氏心裡沉甸甸的,康熙看上去對萬柳寵愛有加,隻是不知道這份寵愛,能到何時,到何種地步。
她怕萬柳擔心,強自穩定了心神,臉上重又浮上笑意,才進了屋,見萬柳看了過來,忙道:“沒事,就兩個小太監拌了幾句嘴,張富已經處置好了。”
萬柳實在又痛又無聊,想說些話轉移注意力,揮手斥退屋內的人,勉強笑道:“額涅不用騙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蔡佳氏見騙不過,才將外麵發生的事告訴了她:“妞妞,額涅知道深宮不易,卻沒想到你會這麼難,怪不得你的性子變了,人吃多了虧受了罪,不用人教,自己就會成熟。
你阿瑪當時說起你的時候,我就有這層擔憂。咱們家也沒什麼出息,給不了你什麼幫助,一切隻能靠你自己。你這以後的路啊,不知道還得多難。”
萬柳聽到又是佟貴妃在作怪,心裡已經波瀾不驚。她在這麼好的時機,不整出點幺蛾子,簡直對不起她。
“額涅不用擔心,佟貴妃在我麵前討不了好。家世不家世什麼的,在這宮裡雖然有用,但也不是絕對有用。明天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多少大廈,一夕之間就傾倒了。”
蔡佳氏想想也是,“在關外時,誰又比誰高貴,不是我阿瑪去得早,家道敗落人口凋零,也不會輸給她佟家。
進了這個後宮,就等於女子嫁了人。不管做姑娘時多矜貴,現在一樣都是皇上的嬪妃。說句大不敬的話,皇貴妃又怎樣,還不是個好聽點的妾。”
萬柳雖然小腹又開始隱隱作痛,還是被蔡佳氏逗得笑了起來。
她沒想到蔡佳氏這般大膽,蔡佳算是滿人老姓,她又在關外長大,性情中的彪悍,雖然後來看似收斂了,其實還是刻在了骨子裡。
蔡佳氏陪著萬柳細細說著話,她總算好過了些,不再度秒如年。
時間一點點過去,萬柳的陣痛也愈發厲害,她痛得已經沒了力氣,疲憊不堪地道:“額涅,還得要多久?”
蔡佳氏將她額頭邊的濕發撥開,端起秋月送進來的湯餅,溫言道:“已經開了五指,接下來就快了。餓了吧,先吃些易克化的麵食,不然等會沒了力氣。”
萬柳一點胃口都沒有,想著還有漫長的仗要打,她隻得打起精神,強吃了小半碗下去,總算好過了一點點。
躺著實在是不舒服,她撐著坐起身,說道:“額涅,我下炕走走,躺得骨頭都快酥了。”
蔡佳氏忙攙扶住她,產婆也跟著說道:“主子隻要自己能動,下來走動走動也好。”
萬柳手撐著腰,蔡佳氏攙扶著她,在屋子裡來回挪動。陣痛來臨之時,又撐著炕沿喘息一會。
康熙在筵席上就魂不守舍,眼前歌舞升平,臣子們互相敬酒,說著吉祥話,他半點兒都沒有聽進去。
他差人一遍遍往萬壽宮去打聽,一直沒有等到萬柳已經平安生產的消息。
這時,餘光瞄見李進忠又悄然走到梁九功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他緊緊捏住手裡的酒杯,湊在嘴前,卻半滴酒都沒有喝進去,心中期待又緊張不安。
梁九功走到康熙身邊,低聲道:“皇上,萬主子已經開了五指,產婆與朱大人都說,萬主子現在一切平安。
隻承乾宮佟主子偶感風寒,差大旺去了萬壽宮請朱太醫。大旺心裡著急,聲音大了些,與萬壽宮的門房拌了幾句嘴。朱太醫聽到後,忙著出去了,因著皇上的旨意,朱太醫沒敢擅自離開。”
康熙心中的期盼落空,怒氣一點點升起,他自認待佟家,待佟貴妃一直不薄,她卻始不滿。
他眼中寒意凜冽,冷冰冰地道:“既然佟氏稱病,就讓她病了吧。大旺,這等沒規矩的狗奴才,你還留著做什麼!”
梁九功心中駭然,不敢做聲,剛要退下,康熙又抬了抬手,說道:“等等,且先留著他幾日,給新出生的小阿哥積點德。”
梁九功應是,忙退下去,招來李進忠低聲吩咐了幾句。
康熙待筵席一結束,立刻趕去了萬壽宮。才一踏進宮門,就聽到裡麵壓抑細碎的痛呼聲,他心裡一緊,大步流星往正屋衝。
蔡佳氏在屋內聽到了動靜,她心中直叫苦不迭,康熙若是進了產房,被人得知,那就是萬柳的大罪。
她顧不得其他,小跑著出去,站在門口擋住了要進產房的康熙,福身請安。
康熙抬了抬手,“下去吧,我進去看看她。”
蔡佳氏麵上恭敬,卻半點沒有讓開的意思,直直堵住了康熙:“皇上,主子現正在生產,皇上且稍等片刻,小阿哥就能出來了。”
康熙聽到屋裡萬柳的痛喊越來越大,臉都白了,急著道:“你讓開,再攔著,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萬柳痛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聽到外麵康熙的聲音,始作俑者還敢這麼囂張。
她氣得把規矩全部拋在了腦後,差點兒沒有直接讓他滾,尖聲道:“不許進來!”
康熙的氣焰頓時矮了幾分,急急停住腳,揚聲道:“好好好,我不進來,你且放心,我就在外麵。”
萬柳隻想破口大罵,產婆聽見康熙來了,緊張得額頭汗水直冒,不住地道:“主子再用些力氣,小阿哥頭已經出來了。”
蔡佳氏見康熙不再進來,鬆了口氣又忙奔到萬柳身邊,拿著帕子,不斷給她擦拭額角的汗水,鼓勵她道;“妞妞,長痛不如短痛,你再加最後一把勁,已到最後關頭,馬上就好了。”
萬柳不斷呼氣吸氣,咬牙拚勁全力一推,覺著身下像是山石坍塌,洪流隨之滾滾而出。
她痛得眼前一白,直直躺倒下去,仿佛看到靈魂從身體上升起,在半空中盤旋。
產婆接住小阿哥,提著他的腳,他哇哇一哭,她忙喜笑顏開道喜:““恭喜主子,賀喜主子,是個小阿哥,跟皇上長得一模一樣呢。”
奶嬤嬤跟著上前,拿軟布擦拭乾淨嬰兒身上的黏液,見他包裹了起來。
屋內道喜聲不斷,萬柳無力躺在炕上,看著產婆手上的孩子,他全身紅彤彤帶著血,緊緊閉著一條縫般的眼睛,張著嘴哭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青蛙與猴子的結合體。
萬柳原本消失的力氣,又漸漸回了來。她實在是被剛生下來的孩子醜到了,大哭道:“怎麼這麼醜!”
蔡佳氏又心疼,又想笑。她生產那麼痛都沒有哭,卻被剛生下來的孩子醜哭了。
“瞎說什麼呢,小阿哥哪裡難看了。剛生下來的孩子就這樣,等過幾天臉不那麼紅,長開了就好了。”
康熙聽到屋內哇哇的嬰兒哭聲,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
不過他的心才落到一半,聽到萬柳的哭喊,原本的喜意僵在了臉上,恨不得衝進去掐死她。
萬柳的聲音悲傷濃烈,毫不掩飾,直朝他撲麵而來:“哪裡好看,跟皇上長得一模一樣,哪裡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