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的是,世道如此,要是他真平等待他們,那他就是皇子阿哥們中的異類。要與整個社會逆行,特立獨行,要不會成為一代偉人,要不就是被犧牲掉的炮灰。
怎麼與下人相處,這個度太難拿捏,小孩子特彆敏感,彆看嘴裡說不出來,其實心裡模模糊糊什麼都懂。十二在蘇茉兒與萬柳麵前規規矩矩,對秋月與雪青陳氏他們,就沒那麼乖巧了。
十二想了想,嘟囔著答道:“她不聽話。額涅也罵我了。”
萬柳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十二的邏輯很清楚,因為他不聽話,萬柳對他發脾氣。陳氏不聽話,所以他也要對她發脾氣。
這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生物鏈整得明明白白。
可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啊。
萬柳深深吸氣,板著臉道:“犯了錯就在旁邊站著,點心吃食都沒你的份。”
她招呼著蘇茉兒:“嬤嬤我們吃我們的,十二不聽話,我們都不要理他。秋月你們去將核桃板栗弄出來,哎喲剛烤好的核桃板栗,吃起來可香了。”
蘇茉兒看了一眼罰站的十二,也沒有多說,隨著萬柳坐在了石凳上。
青核桃烤了之後,外麵的皮很輕易就能去掉,用小錘子輕輕砸開殼,裡麵的核桃肉烤熟了,去掉核桃衣,吃起來唇齒生香。
加上板栗的甜味,一齊飄散在空氣中,十二隻聞到就受不了。他見蘇茉兒與萬柳吃得香,饞得不時舔著嘴唇,又可憐又讓人想笑。
康熙一走進小花園,就就見到萬柳與蘇茉兒在說笑吃茶,十二站在旁邊要哭不哭,不由得愣住,問道:“這是怎麼了?”
下人們忙恭敬請安,萬柳與蘇茉兒也站了起來福身見禮。十二見到康熙來了,眼睛一亮,請安之後小嘴一撇,哭著朝他撲了過去。
康熙忙朝他伸出了手,聽到萬柳咳了咳,手頓了下,自然而然朝著蘇茉兒一轉,說道:“嬤嬤起來吧。”
十二奔過去,見康熙沒理會他,下意識轉頭看向萬柳,見她正瞪著自己,再也忍不住,又朝她跑去,抱著她的抬腿哇哇大哭:“額涅抱,額涅抱。”
康熙看得一頭霧水,蘇茉兒見狀,忙福身告退,秋月她們重新上了茶,也退了下去。
萬柳抱著他在石凳上坐下,輕輕撫著他的背,哄著道:“好了好了,不許哭了啊,再哭額涅又要罰你了。”
十二小手緊緊抓著萬柳的衣襟,哭聲小下來,抽噎著說道:“我不哭,額涅不要罰。”
康熙看得好笑,問道:“十二又犯什麼錯了?”
萬柳滿腦門子的官司,煩惱無比地道:“可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皇上今天怎麼來了?明天就是中秋,宮裡不忙嗎?”
康熙凝視著她,說道:“明天過節,你又不在宮裡,大家都在熱熱鬨鬨過節,就你孤孤單單一個人,我哪放得下心。”
瞧他這話說的,好像以前過年過節都是他們一起過一樣。萬柳沒有戳穿他,拿帕子擦乾淨了十二臉上糊著的鼻涕眼淚,擰了擰他的胖臉蛋,把他放到了地上。
“去找嬤嬤吧,核桃仁給你留著呢,洗乾淨了手才許吃啊。”
十二聽到有吃的,頓時又喜笑顏開,乖乖行禮之後,轉身噠噠噠跑了。
康熙看著他跑出了月亮門,收回視線問道:“又惹你生氣啦?”
萬柳歎了口氣,將先前發生的事說了,不滿地斜著他:“一天比一天難管,這脾氣真是隨了皇上。”
康熙好笑地道:“怎麼就隨了我,該是隨了你的臭脾氣才對。再說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幾個奴才,我的兒子還得看奴才臉色行事,這像什麼話。
奴才見著不好的,當得勸誡主子。可十二還小,哪能分得出好壞。有些奴才見主子性子軟,就起了壞心眼,好的壞的混著來,多少人因為奴才壞了大事。
上下尊卑的規矩壞了,天下豈不是大亂?隻要十二不亂打殺無辜,有點小脾氣又有什麼關係。你該高興他有主見才是,反倒還要罰他,十二真是冤枉。
你呀,就是杞人憂天,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成天瞎想。我這麼久沒來,給你寫了無數封信,你一個大字都沒回,我還比不上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
萬柳見康熙簡單粗暴就將問題定了性,她覺得頭疼,現在也不想管了,等十二大點懂事了些再教他。
聽到康熙提到他的那些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寫一堆流水賬,流水賬有時候到了晚上就戛然而止。
小樣,遮遮掩掩的,晚上該翻牌子了,彆以為她不知道。
“奴才不是跟傳信的李進忠說了,讓他給皇上遞消息,說奴才在園子裡一切都好。再說奴才能有什麼事,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可比不得皇上辛苦,日理萬機,白天忙正事,晚上忙房事。”
康熙一口茶正含在嘴裡,聽到她那句房事,頓時噴得到處都是。
他跳起來,抖了抖衣衫,氣急敗壞地道:“你瞎說什麼呢,我成天忙得焦頭爛額,哪有閒心去後宮,想著你就更沒心思去了,你有沒有良心?”
萬柳詫然,他還為她守身如玉,這也太可笑了。莫非,他不行了?她眼神不由自主瞄向了他下麵。
康熙隨著她眼神,低頭一看,愣了片刻,幾乎沒暴跳如雷,竄上前將她拉起來,緊緊抱住她,拉著她的手往下探,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看看,看看!”
萬柳忍著笑,抽回手一本正經地道:“這是摸,不是看。”
康熙的呼吸越來越沉,喘息了半天,扯著她往外走,說道:“走,跟老子去後湖!”
萬柳更加訝異,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湖裡的荷葉都快枯萎了,又黑燈瞎火,去後湖做什麼?”
康熙回頭瞪了她一眼,說道:“哪黑燈瞎火了,頭頂那麼大的月亮你都看不見?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萬柳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跟著他來到後湖邊。沉沉暮靄下,遠遠就見著了湖邊停著的畫舫,上麵掛上點亮的燈籠,映著天邊斜斜掛著的圓月,看上去金碧輝煌流光溢彩。
康熙牽著她的手,側頭看著她,眼裡含笑,說道:“美不美?”
萬柳沒想到康熙居然讓人事先悄悄布置了畫舫,跟她玩起了浪漫。她看著畫舫上紅彤彤的燈籠,笑著道:“嗯,很美,不知道秦淮河畔的畫舫,是不是也這麼美。”
康熙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就知道你腦子裡想不出好的來。”
隨即他也泄了氣,笑著道:“也是,月亮這麼明亮,燈籠反倒奪了月光的美,我讓人熄滅一些,看上去就不那麼像是花船了。”
萬柳笑個不停,站在岸邊,見他指揮人將燈籠取下了許多,畫舫看上去素雅了許多,他才滿意地道:“走,上船吧。”
船艙中央,擺著塌幾桌椅,桌上已經擺著了新鮮的瓜果飯菜。船兩邊的窗戶撐開,細細的竹簾卷上去,月光透過紗綃照了進來,襯著角落裡的小宮燈,四下朦朦朧朧。
萬柳又想笑了,這般曖昧的場景,要是再配上絲竹靡靡之音,水妖一樣俊美的男子從湖裡躍出來,拉著她一起貼麵共舞,那才堪稱完美。
眼前的人是康熙,算了,他也是難得出宮,看在他辛苦的份上,她就忍忍吧。
梁九功領著太監伺候著他們洗漱過手臉,便招呼著人悄然退了出去。
船艙裡更加靜謐,隻聽得到周圍偶爾的蟲鳴聲。康熙拉著她坐在桌前,親自拿起酒壺,給她杯子裡倒了酒,說道:“這是果子酒,不如葡萄酒與黃酒烈,就跟糖水差不多,你少喝一些,過節總得要喝點應應景。”
萬柳嘗了嘗,果酒甜滋滋,透著淡淡的蘋果香氣,沒什麼酒味,也還算可口,她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
康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喝了一口後,歎息著說道:“明晚中秋,我實在沒空出宮,隻能尋了今天,前來陪你過節,等下我還得趕回去,不能陪著你整晚了。”
萬柳可從來沒有與他在一起整晚過,微笑著舉起酒杯說道:“皇上辛苦,這杯酒奴才敬你。”
康熙一仰頭喝完了杯子裡的酒,放下杯子又去給萬柳倒酒,看著她笑道:“難得喝到你的一杯酒,聽到你說我好話。今天趕來這一趟,還真是值了。”
值不值萬柳不知道,不過康熙喝了兩杯酒,人就從她對麵跑到了她身邊,非要跟她擠到一起坐下,還抱怨道:“椅子怎麼這麼小,算了,你乾脆坐我身上吧,我抱著你。”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看來不是來陪她過節,是送人上門來了。萬柳也不客氣,轉頭看了看艙外的甲板,很是遺憾收回了視線。
四下肯定都是護衛,這麼明亮的地方,做現場表演似乎有點兒過。
康熙呼吸漸漸沉重,他抱著她站起身,走到塌幾邊將她放了上去。
他手撐在她的身邊,深深喘息了幾下,眼角帶著笑意,俯身下來,在她耳邊喃喃道:“你早先說到船上,一直沒能如願,我做夢都想著呢,今晚終於盼到了。”
萬柳想的是小舟,在荷葉荷花下,隨著波濤蕩漾。現在時節不對,她還是勉強將就一下吧。
她摁住康熙的手,坐直身子,將他抵在船窗上,他深深抽了口氣,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天邊的月亮在遊走,起起伏伏間,湖裡的波光月光蕩漾,她眼神漸漸迷亂,仿佛也要逐月而去。
久久之後,康熙的喘息才平息下來,雙臂卻緊緊抱著她,不讓她動彈:“不許走,讓我多抱一會。”
萬柳嫌棄膩噠噠不舒服,翻了個白眼,說道:“時辰不早了,你還得回宮去呢。”
康熙仍然不放手,悶聲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回。”萬柳斬釘截鐵回答,用力推開他,站起身放下理了理衣衫,走去架子邊洗了洗。
康熙臉色變了變,跟著也站起身,走過來隨意清洗了下,說道:“飯菜都涼了,讓人重新送一些來吧。”
萬柳攔住了,“算了吧,晚上也不宜多吃,皇上若是餓的話,等回宮之後,吃些易克化的點心就是。”
康熙定定看著她好半天,眼神複雜,最終長歎一聲,罵道:“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大混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