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正陽武館大堂內燈火通明。
劍藏鋒與宗令書這兩位宗門特使,分坐於中堂兩側。
雷源與一眾留守教習,則分列左右。
今日正值除夕,可堂內卻無半點年味。
所有人都麵色冷肅,神色恭謹。
“愚這次奉掌教敕令前來東州,是為尋訪神意觸死刀的傳人一事而來。”
宗令書入座之後,就直接單刀直入,解釋因由:“你們應該聽說過十數日前本山的變故,血睚刀從子時開始震顫,一直持續到淩晨,刀氣衝霄,化成睚眥之形,聲勢直追霸武王當年。
這是血睚刀感應到這天下,已經有人能繼承血睚刀君的無上刀道。宗門為尋覓此人下落,向天下諸州派遣三十八位特使,宗某正是其中之一。”
據說宗主李長生原本的打算,是派遣三十八位六品術師暗中尋訪,儘量不驚動各方勢力。
結果宗門千防萬防,還是沒能把當夜血睚刀異變的消息防住。
僅僅隔了兩日,此事就已轟傳天下。
據說刑堂大長老氣的三屍神暴跳,不但將刑堂眾人罵的狗血淋頭,自己也在祖師像前請罰,請祖師堂長老責打了他足足五十鞭。
宗主與長老院乾脆不做掩藏,將尋訪血睚傳人一事升格,幾乎每州都遣一位真傳弟子操持此事。
宗令書眼神冷冽,環視著在場的諸人:“即日起,正陽武館一切都需以查訪血睚傳人為優先。必須抽調出一百人,幫我打探十二月十五日,郡城內所有子時左右出生的嬰兒。
你們需持我的天眼神符上門,窺其血脈,根骨!記錄其姓名,住址,時刻監察。還有本州青雲榜前三十位的少年英傑,也需重點關注!”
他言語落時,在場的數十位教習不由麵麵相覷。
眾人多少有些不情願。
大過年的卻被從家裡拖出來,被宗門使喚,做這麻煩的活計。
不過無人敢抗辯。
他們都是出身於無相神宗名下的武館弟子,能夠在結業之後,出任武館教習這等輕鬆體麵,薪金豐厚的差事,實為宗門垂恩。
雷源則皺著眉頭:“抽調一百人?特使,我們正陽武館早已散館,絕大多數武師教習都已返鄉,這一時之間哪裡能抽調出這麼多人手?
更何況最近江湖傳言,霸武王的逆神旗,就在我們武館當中,讓武館深受其擾。我們也需一些人手,防備宵小。且近日我們開啟神兵院時,曾有異物從地底現世,此事我與劍巡察使正在緊鑼密鼓的查探究竟”
劍藏鋒麵含笑意,雷源之言正是他想說的。
“逆神旗一事我知道。”
宗令書沒等雷源說完,就大袖一拂:“臨來之前,長老已經就此事諭令於我,秀水一郡,還是以尋找血睚傳人為要。你們可以尋逆神旗,卻不得影響此事。”
他神色凝重的與劍藏鋒,雷源對視:“劍師兄,雷師弟,神意觸死刀一事何等重大!逆神旗確可造就一位未來的絕代高人,可我宗的血睚傳承也不遑多讓。千年之前,血睚刀君以一口刀鎮壓三十六州,其時天下間億萬武修,何人敢在他麵前吱聲?
中州的那些異族,也是聞風喪膽。甚至在坐化之前,孤身平定神劫,他在世之日,與傳說中的葬天,黎貪,愚公,武烈天王比較,又何曾差了?劍師兄你是知道我宗情況的,隻需神意觸死刀現世,我宗一切危局都可迎刃而解。”
劍藏鋒若有所思。
他明白宗門的意思了。
神意觸死刀的傳承,絕不遜於逆神旗。
而眼下宗門的處境,更需要的是一位能夠獨力抗衡整個天下的血睚刀君!
在宗令書看來,隻要保障正陽武館不受影響,他們甚至可直接放棄逆神旗。
“我明白了。”劍藏鋒神色微動:“說到修行神意觸死刀的資質,近日正陽武館中,倒是有一人值得注意。武館這一屆的真傳試魁元楚希聲,不但在半月前以八品下的修為,進入青雲榜的第六十位,更將睚眥刀意修到高深境地。
不久前,此人更與一位六品武修,一位術師配合,借助狹窄山道,創出以一當千的戰績,我懷疑他的睚眥刀意,可能已修至六重以上的境界。”
“哦?還有這樣的人物?”
宗令書忖道宗主確有明令,對各地武館修成睚眥刀意的人,重點關注。
宗令書眼神微凝:“那麼此人是何出身?是哪家的子弟?”
雷源搖頭道:“此子原為泰山郡地方鄉豪家的子弟,年前泰山郡大水,楚希聲兄妹家破人亡,逃難遷至我郡。”
宗令書眼裡的興趣,頓時就淡了不少:“此人何在?我要看看他的血脈天賦,刀意層次。”
昔日秦沐歌也是修成八重睚眥刀意之後,才被血睚刀感應。
不過她是鐵山秦家的嫡女,一出生就有重寶隨身,屏蔽了血睚刀的感應。
楚希聲出身尋常,不可能有屏蔽血睚刀靈感的寶貝。
也就是說,此子是血睚傳人的可能性很小。
且此人較之秦沐歌,還差得遠。
昔日霸武王十二歲,就曾與一個夜狼族千戶,總數七百人的夜狼精銳交手。
在寬闊地形下,她以一人之力擊潰全員七品的夜狼千戶,那是真正的以一當千!
不過任何一點微小的可能都不可錯過
“他不在武館。”雷源往大堂外看了一眼:“此人目前被鐵旗幫招攬,執掌一堂,住到了城外西山,我會遣人通知,讓他儘快返回武館。”
“既然不在那就算了,我還需趕至臨海與泰山諸郡,布置尋訪事宜。尤其金山郡,有一個金山林家的孩子,據說就是十五日出生,且出生不到七日就已覺醒三種血脈天賦,我得親自過去看看。等到我這邊諸事抵定,再來親眼瞧瞧這位少年英傑的究竟不遲。”
宗令書神色肅然:“你們武館可多關注此人!在這個年紀修成六重以上的睚眥刀意,很了不得了,哪怕未來此子修不成神意觸死刀,也定是能獨當一麵,力敵萬軍的大將之材!”
楚希聲在西山鎮呆了五天,才動身返回秀水郡城。
在西山的最後五天,他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了。
被退租的店鋪,都重新租了出去。
臨海的幾個世家,還有秀水郡一些與鐵旗幫關係親近的商號,都看好西山鎮運河的前景,使得楚希聲手裡空處的三十七間店鋪成了香饃饃。
店鋪租金則水漲船高,比之前高了五成多。
就連那五座樓也被租了出去,一座樓的月租高達三百兩魔銀。
楚希聲還讓劉若曦主持,在鎮內修八個占地五十畝的大倉庫。
以後所有商家運來的貨物都會運輸到這些倉庫裡集中保存。
倉庫會收保管費,價格公道,與鏢局差不多。
如果貨物賣掉了,再由賣家提走,順便繳納交易稅。
如此一來,就可方便監管,免得那些商人偷奸耍滑,想儘辦法避稅。
當然,彆人如果不想交錢,還是有許多辦法的,比如賄賂管庫,陰陽合同什麼的。
屆時就得看是他楚希聲的刀快,還是這些人的脖子硬實。
西山堂也將承擔運河的監工,還有未來運河沿線的安全,同時每月從運河上拿五萬魔銀作為報酬。
他們西山堂的財政危機,由此迎刃而解。
問題是人手有點不夠用了,三百三十號人撒在西山與運河沿線,可謂捉襟見肘。
楚希聲隻能令李神山與舟良臣一起,再召一百個九品修為的獵戶,還有六十個來投效的江湖豪傑,再組建兩個壇。
他的西山堂,由此成為鐵旗幫轄下十三個分堂中,規模最大的一個。
需知鐵旗幫總人數也不過四千五現在是五千了,而西山堂一家就占了五百。
陸亂離也當了壇主,主掌亂字壇。
她滿心興奮,也滿懷新奇,連續幾天都精神抖摟,雷厲風行的操持起亂字壇的諸多事務。
不過楚希聲已明見千裡。
他知道陸亂離的新奇勁維持不了多久,預計她也不會投入太多精力在亂字壇上。
畢竟臥底才是她的主業。
所以他將劉若曦任命為亂字壇的副壇主,又令李神山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幫忙管控。
還有一個壇沒有命名,暫且由李神山負責訓演調教,虛位待賢。
至於他直轄的聲字壇,與楚芸芸的芸字壇,在他們兄妹不在的時候,同樣得交給李神山看管。
楚希聲對於自己招納到李神山一事頗感慶幸。
否則這諾大的西山堂,平時連一個挑大梁的都沒有。
返回秀水郡城之後,楚希聲本欲直趨藏書樓。
原本十幾天前,他就該進去呆幾天的,卻一直拖到現在。
不過楚希聲才剛進入秀水城門,就聽到了城門口的福滿香包點鋪,有小二高聲大喊:“賣包子!賣包子!走過路過的客官,都來瞧一瞧嘗一嘗。今日有本店的特色,今日有牛肉包子,二十文一個冬瓜炒肉包子,十文一個。”
楚希聲就唇角微抽,斜目看了過去。
福滿香包點鋪做生意一向都很佛係,夥計與掌櫃都懶洋洋的,很少見他們賣力的大聲叫喚。
不過福滿香包點鋪用料很紮實,紮實的讓人擔心他們虧本,餡的口味則又多又奇,所以這包點鋪的生意倒是不錯。
而牛肉包子與冬瓜炒肉包子合在一起的意思,是千戶大人想見你了。
楚希聲轉頭朝著楚芸芸與陸亂離道:“你們先走。”
他說話時朝著楚芸芸使了一個眼色。
楚芸芸當即會意,麵色凝然的微一頷首。
她知道楚希聲的意思是預定之事,儘早執行。
陸亂離則疑惑的看著楚希聲走向福滿香包點鋪:“他似乎很喜歡這家的包子,口味也夠古怪的。”
她想起上次楚希聲給她吃的陳皮包子,那滋味簡直一言難儘。
一刻時間之後,楚希聲與綠眉綠發的千戶曹軒,在城內翠雲酒樓最好的一間雅室見麵。
楚希聲進了這座酒樓之後才知道,這座頗有特色,在秀水城有口皆碑的翠雲酒樓,居然是錦衣衛的產業。
曹軒已經在雅室內設下宴席。
宴席是翠雲樓最上等的金鹿全席,酒是秀水郡最出名的綠蟻酒。
曹軒心情複雜。
就在兩個多月前,他還在感慨,這小子的翅膀硬得太快。
結果兩個多月後,楚希聲就有了讓他設宴招待的資格了。
楚希聲這個西山堂主,雖然在地位上還遠不及他這個錦衣衛千戶。
不過西山堂口作為鐵旗幫總舵外最大的分堂,幫眾五百,楚希聲本人也是曾力敗西山郡軍的青雲天驕,已經不容輕視。
這已是整個秀水郡地麵,數得著的江湖豪強。
曹軒已經不能將他當成單純的部下看待。
“曹某在秀水郡擔任千戶已有十年之久,也見過許多少年英傑。他們有人天賦絕高,有人勇猛果敢,有人智計深沉,卻絕無人能似小楚你這般勇毅無雙,又智略超人的。”
曹軒主動敬了一杯酒,嘖嘖感歎不已:“年前聽聞小楚以八百壯士拿下西山,誅滅劉定堂,我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是屬下錯報了。來走一杯!小楚如此年紀,就已能虎踞一方,執掌西山,前途遠大,當浮一大白。”
“千戶大人過譽,什麼勇毅無雙,智略超絕?這次我能成為西山鎮的鄉正,其實極其僥幸,也是地方上的百姓給麵子,推舉我做這一鄉之首。”
楚希聲笑著與曹軒一碰杯,說話滴水不漏:“至於誅滅劉定堂什麼的,絕無此事。此事官府詳細查過,此人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蹤,應是遠走他地,逍遙江湖去了,與我有什麼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