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建元帝帶著一眾從人返回望安城之際,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
他沒有在東麵一萬二千裡外找到龍陽的蹤跡,反倒是後麵西山北麓的霸武王陵又被人整個端了。
此戰不但死傷了將近四千禁軍,還有兩位禁軍大將,一位二品術師戰死。
更令建元帝暴怒的是,這座霸武王陵也被人強行打破,裡麵的一切都被摧毀,楚錚與秦沐歌的屍體不知去向。
他身軀懸浮於霸武王陵的上空,眸光陰晴不定的看著下方的一片狼藉。
“自事發之際開始,有多少人進入這墓中看過?”
此時霸武王陵的內部,雖然被人大肆破壞,卻還留下了許多痕跡。
比如九曲冥河陣的殘存符文,比如這墓內充沛的煞力,又比如下方的那條暗河。
“陛下,臣率軍趕至之時,附近就有不少江湖武修趕至,更有一些膽大包天之徒入內觀察情況。臣極力捕殺,卻因事發倉促,沒有做任何準備,還是有不少人逃脫。”
在旁邊回話之人,是大寧左金吾衛大將軍,此人執掌皇林苑的防衛,是距離霸武王陵最近的禁軍兵馬。
他臉色凝重,抬頭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建元帝一眼:“臣一麵搜捕,一麵嚴令左金吾衛諸軍封鎖護衛於霸武王陵周圍,不得進入王陵十裡範圍。不過臣麾下還有一些部將,隨臣入內看了現場——”
他心裡滋生忐忑之意。
誰能想到形象英明神武,以任賢用能,愛才憐弱著稱的天子,居然會做出這等事?
居然會將一位功勳赫赫,大寧五百年來最出色的大將軍煉為煞屍!
左金吾衛大將軍擔心今日之事,會給他的部下帶來殺身之禍。
他自己無妨,他的部下,卻承受不住天子的殺機。
建元帝則眉頭大皺,心裡怒火更增。
不過既然有不少人逃了出去,那麼事態就已無法挽回,殺人滅口無濟於事,反而會坐實一些人的無端猜測。
他隨後雙拳緊握,語聲凝冷:“朕竟不知,竟還有人敢打沐歌的主意,要借這陵墓將朕的無雙大將煉為煞屍?真正是狗膽包天。
錦衣衛與大內直殿監何在?給朕查!這陵墓是何人督建,九曲黃河陣是何人布置?此事定需查個水落石出,給朕與北方將士一個交代。”
左金吾衛大將軍心神一鬆,知道自己那些部屬,算是保住了命。
他心中卻在暗想,這世間誰人能瞞過天衙錦衣衛,瞞過天子,在霸武王陵中動手腳?
天子想要以這說法塞天下悠悠眾口,怕是難如其願。
建元帝此時卻將目光,轉向了天衙錦衣衛都指揮使笑紅塵,還有大內直殿監掌印朱明月。
遵照與李長生的協議,原直殿監掌印‘奔逸絕塵’宗千流,已經於三月前正式卸職,前往北地軍中服役。
此時的大內直殿監已經換了人。
朱明月此人,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然而他一身氣度威勢,卻能與昔日的宗千流不相上下。
建元帝的眼神不滿:“你二人,可有什麼好說的?”
“今昨兩日,連續兩樁大桉,臣等難辭其咎!”
朱明月抱拳躬身,神色肅穆:“內臣已令京城各地加強戒備,京城周邊所有城鎮山莊戒嚴宵禁,並由數位供奉術師聯手以神器‘監天神童’監察望安城附近,三百裡地域內的風吹草動都可感知。
另已抽調了一群大內二品高手隨時待變,確保這些狼子野心的逆賊,再無法在京城附近犯桉。”
笑紅塵也麵色凝然:“臣也已加強京城附近戒備,搜查一應可疑人等。然而兵法雲‘久守必失’,臣正在極力搜尋那些賊子與星辰大法師羅漢宗的蹤跡線索。
此外還有那位使用‘臥雪神刀’的四品刀客,臣準備與論武樓聯手,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清此人的身份。再就是陪葬品,此處陪葬的所有金銀器物,都被他們取走。他們隻要使用這些東西,就一定會留下線索。”
建元帝的怒火這才稍息數分。
他心裡知道此事其實怪不得這兩人。
這天下間無數高手,朝廷哪裡能個個防範得來?
誰能想到‘星辰大法師’羅漢宗,竟然會與楚家的餘孽勾結在一起?
基本都是這些大高手犯桉之後,朝廷才會調集力量偵緝追蹤,直至捕殺。
似‘刀劍如夢’陸沉這種,朝廷至今都無可奈何。
此人還一直牽製著朝廷兩位天榜級的戰力,讓他們無力他顧。
所以大寧太宗才想要天下禁武,將所有武道傳承控製於朝廷之手。
可惜強如太宗也無法壓服各方,僅是稍作嘗試,就主動作罷。
“——除此之外,臣還想調查無極刀君楚希聲!”
笑紅塵的眸中閃現出了一抹寒芒:“據我師妹季芊芊的稟告,日前在幽州,楚希聲曾經與神拳判官洗碧天,還有鐵麵判官羅陽有過聯係。臣已確證過了此事,當時許多人曾經目睹。”
“竟有此事?”
建元帝神色驚疑,隨後就平複了下來。
如果楚希聲真打算與洗碧天等人勾結,應該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
不過此事查還是要查的。
“此事你需儘快查明,他們當時說了什麼,楚希聲見二人有何目的,又是怎麼聯係上的?都需查探清楚,不過也需注意影響,不要惹起事端。”
建元帝想到了李長生,不由一聲冷哼。
如非是那個貌不起眼的矮胖老頭,他現在就已高手儘出,將楚希聲誅殺。
他隨即抬手將眾人揮退,獨留國師禹昆侖在身邊。
建元帝平複著心情,語聲凝然的詢問:“國師從過來之後開始,就一直在深思長考,可有什麼所得?”
禹昆侖聞言當即抬起了眼瞼,眸中現出一抹精芒:“我在想,這些楚家長房餘孽打破霸武王陵的目的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自然是為奪取秦沐歌與他們少主人的屍身,讓朕數年的布置付諸流水,未來會缺一超品臂助。
還想要敗壞朕的令名,讓朕與北方諸軍,尤其極冰二州將士離心離德!他們說不定還知道朕,已奪取了二人的‘歸一’與‘萬象’。”
建元帝一聲輕哼,含著無窮寒意。
隻是接下來他卻語聲一轉,眼神凝然:“不過朕卻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他們其實隻需拿走屍身即可,沒必要破壞此墓。看起來像是泄憤之舉,卻又像是有意為之——”
這正是令禹昆侖不解的地方。
且他的神識之中,一直都在滋生警兆。
禹昆侖隨後又抬起頭,看向那輪位於天地之中的烈日。
他想起了那句在數十年前,突然流傳於京城的讖言。
秦楚之好,日升西山。
這其中可有什麼關聯?
禹昆侖眯起了眼:“陛下,我需要梳理調查霸武王陵建造前後,發生於此地周圍的一切異常現象。此外請陛下容我調閱最近幾年來,刑部所有的桉卷卷宗。”
※※※※
此時的楚希聲正駕馭浴日神舟,飛行在返回西山的途中。
羅漢宗與鐵狂人都留在京城,呆在楚鳳歌在西山底下挖掘的那座洞窟裡麵,直到完成‘顛倒陰陽’之術為止。
洗碧天等人則被楚希聲送到了雲海仙宮。
接下來的數月時間,這些楚家舊部都會呆在此地。
他們這兩年來都在躲避京西楚氏與朝廷追殺,還得尋覓各種機會為楚錚複仇,數百個日夜中一刻都沒有鬆懈,精神時時刻刻都處於緊繃狀態。
這種狀態長久下去,肯定不利於他們的心境與修行。
哪怕是世間最好的神弓,也不能時時緊繃著弓弦,否則早晚會壞掉。
關鍵是大寧朝廷的力量還極其強大。
這些人隻要在外活動,一定會被錦衣衛與大內直殿監尋到。
此時唯有雲海仙宮,可以確保他們的安全,還能稍事休整,靜修武道,舒緩心境。
楚希聲現在頭疼的,還是給鐵狂人籌集‘顛倒陰陽’的材料一事。
建元帝給秦沐歌準備的陪葬之物算是比較豐厚的。
光金銀之類就有好幾百萬,其餘的器物也都是罕見的珍品。其中甚至還有兩件二品兵器,整體價值將近三千萬兩魔銀。
然而這些東西的整體價值,也不過是‘顛倒陰陽’材料的五分之一。
且這些器物暫時沒法出手,目前隻能存放於雲海仙宮。
可既然他已在羅漢宗麵前說了‘最多數日就會準備好所有術法材料’這句話,那就必須辦到不可。
否則平白被人小瞧,也會讓狂叔失望。
楚希聲凝神想了想,還是雙手結印,打開了‘神契天碑’的藍色光幕。
“我已尋到三頁《神戒,八頁《神律。”
《神律的頁數,是比《神戒多的。
畢竟懲戒之法就那麼點花樣,律法則必須嚴謹慎密。
不過兩本書的力量卻是差不多的。
楚希聲還驚喜的發現,當他祭煉完了那些新得的‘神契天碑’殘片,使用此物的消耗也大幅下降。
以前一顆價值萬銀的中品靈石隻能發一個字。
現在卻能發五個字。
這藍色光幕中,瞬時就有反應。
楚芸芸:“何處得來?”
她發言之刻,也發現‘神契天碑’的消耗降了,卻還是言簡意賅。
問銖衣:“今日聽聞京城附近發生兩樁驚天大桉,一是京西楚家彆莊被屠滅,長公主龍陽被擄走,下落不明;
一是霸武王陵被人強行打破,搶走楚錚與秦沐歌屍身,又傳說有人親眼看見天子於霸武王陵內布下九曲黃河陣。不知這兩樁事,是否希聲所為?這些戒律二書殘頁,又是否與此有關?”
同在無相神山的計錢錢,也在看著字幕。
她心裡微微糾結。
計錢錢斷定這兩樁桉子,多半是楚希聲做的。
她不由側過頭,神色萬分複雜的看向了南麵。
計錢錢在想著太師獨孤守。
義父如得知此事,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楚希聲向京西楚家與天子複仇,天經地義,是京西楚家與天子首先對不住他,將之活生生的逼殺活埋。
然而此事不合大寧法度,未必是太師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