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州梁城郡，天梁山下。
“這怎麼可能？”
長孫若璃不能自禁的發出驚呼，她語聲尖厲：“秦勝你莫非在說笑？他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能耐？皇天昭是異族天榜第十六位，他的實力足以進入天榜前二十，連我對上他都要費不小力氣，楚希聲卻能將他一刀斬了？你莫非是在開玩笑？”
僅僅七刀連斬六人！其中四個天榜前三十，另外兩人，也有天榜前三十的實力。
——那可不是萬軍陣前！而是在荒郊野嶺，是在楚希聲的神意觸死刀威力最弱之地。
楚希聲卻仍可一刀一巨靈，斬殺天榜比屠戮豬狗還要更容易。
長孫若璃的驚呼聲，頓時引得附近的冰城將士，紛紛朝她的方向側目以視。
他們大多都看過論武樓發布的異族天榜，臉上都現出了震怖之色。
秦勝就在長孫若璃旁邊。
他騎著一頭四足飛龍，在心裡暗罵了一聲這女人白癡。
這些話是能隨便吼的？
秦勝眼神不虞，麵無表情道：“我騙你做什麼？那邊初步判斷他應該是動用了元陽九竅，可能還有某種增幅天規力量的秘法。他這樣的戰力，絕不可能持久。楚希聲才區區三品，此子的武道，不可能強大到這地步。”
長孫若璃也察覺自己的反應不妥。
她忘記這是軍陣當中，自己的一言一語，都會搖動軍心。
長孫若璃隻能勉力讓自己放鬆表情，放低聲線：“我也這麼覺得。問題是現在怎辦？楚希聲距離此地越近，我們就越危險。”
最讓長孫若璃忌憚的，是楚希聲的神意觸死刀第四式——神鏡天刀!
這一式可遠隔數萬裡施展，神威浩大！
不久前的烏金山之戰，楚希聲就是用這一招，遠隔一萬九千裡，擊破夜狼巨靈的大軍。
“你都不知這一戰，她們動用了多少力量。望安城內，足足二十四位神靈降下神旨，她們要圍殺楚希聲，阻止問銖衣進入黎貪地窟。
這附近光是各大神教的大主祭，就來了十餘位。為防楚希聲用‘神鏡天刀’收集周邊幾萬裡的敵意殺念，他們還動員了二十餘位掌握遮天之法的高位巨靈。他們投入如此之多，豈會輕易放棄？”
秦勝眼神晦澀的看向了東南方向：“皇天霆已準備出手。據說這人決定出戰之刻，身上立時就有了九位神靈賜予的神恩！”
他的消息渠道並非是來源於朝廷。
鐵戟無敵秦奉先死後，有人聯係上了他，讓秦勝得以繼承了秦奉先的些許資源。
其中就包括這不遜於朝廷論武樓與錦衣衛的消息渠道，尤其是巨靈方麵。
這家勢力與北方巨靈有著極其緊密的聯係，能夠得知一些朝廷都無法打探到的情報。
“皇天霆？”
長孫若璃不由眯了眯眼。
皇天霆在異族天榜上位居第五，放在以往，此人可與人族天榜中的第八位旗鼓相當。
不過現在，天榜上有秦沐歌與獨孤守這等高手，皇天霆隻能進入前十。
預計此人的戰力勝她一線，加上永恒神靈的神恩賜予，實力會更加強大。
巨靈都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隻要皇天霆放棄速勝的打算，全力堅持到楚希聲陽竅衰竭，勝算應該不低。
秦勝拉扯著韁繩，使得身下的四足飛龍發出嘶鳴：“長孫公主，如果你很擔心，害怕楚希聲的神意觸死刀，也可以現在就從這裡撤兵。不過朝廷允諾給你的那些條件，也會全數作罷。”
他唇角噙著冷笑：“朝廷不會強迫你，前道如何，由你自擇！”
長孫若璃的麵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化。
就在幾個呼吸之後，她驀然咬住了牙關，眼神陰冷的看向前方營寨：“傳令下去，各部即刻動兵，攻營！”
秦勝聞言一愣：“現在？”
他再一次皺緊了眉頭：“其實可以再等一等的。”
先前不攻，現在攻什麼攻？
此時朝廷的五十萬先鋒大軍雖已陸續進入戰場，卻因急行軍長途跋涉之故，體力損耗嚴重。
相反的是對麵那座軍營的防禦工事更加完備。
那位長孫若嵐無愧於名將之稱。
她正策騎巡視全營，鼓舞士氣。
此女口才極佳，抓著家人與回歸兩個主題，一路高聲宣講。其所過之處，一應冰城將士都軍心大振。
他們還在抓緊時間，臨陣提拔基層將校，完善軍中編製。
可見對麵軍陣的嚴整程度，已經勝過半個時辰前。
對方已經度過最虛弱的時候了。
所以他們大可再等一等，順便準備一些攻城器械，等後續的兵馬到來，免得後繼無力。
“等不得了。”
長孫若璃微微搖頭：“我擔心再等下去，我們會沒有足夠時間。”
以楚希聲這勢頭，那些巨靈未必就能將楚希聲堵住。
他們隻需在這裡圍上七天，就可讓長孫若嵐斷水斷糧，不戰而敗。
長孫若璃不敢賭。
彆說是七天，她一天都不敢等，不敢將希望寄托在皇天霆的身上。
哪怕此人有著九位神靈的神恩加持。
長孫若璃已經想得清楚，母後自封，自己確實有一點責任的。
且她都已經帶兵過來，做出了與朝廷大軍聯合的姿態，哪裡還有退後的餘地？
她必須在楚希聲抵達之前，儘快將長孫若嵐還有她麾下九十萬冰城叛軍殲滅，用於警示自家那些部眾，斷絕他們的退路。
“原來如此。”
秦勝手捉著下巴一聲沉吟，隨後嘿然冷笑：“也好！你想攻就攻吧，不過我那些部眾需要休整。這第一波攻勢，得由你們自己來。”
此女對整個滄巨二州的形勢一知半解，又對楚希聲過於忌憚。隻根據他提供的一些信息，就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楚希聲是過不來的，絕不可能。
僅皇天霆一人，就是楚希聲絕無法逾越的難關。
即便皇天霆失敗，後麵還有兩位神靈——那是行走於世的兩位永恒神靈！
不過無所謂，反正死的不是他麾下部眾。
這些冰城人與朝廷，就不可能是一條心，死的越多越好。
長孫若嵐與她麾下這九十餘萬部眾，是一定沒法生離此地的。
長孫若璃要在這時候折損部眾，那也由得她。
長孫家的勢力越虛弱，陛下會越高興。
長孫若璃則緊緊握拳，她將雙手十指的指甲深深扣入肉內都不能自知。
她真不想將長孫家最後的一點本錢消耗於此。
然而兩次敗於楚希聲之手的陰影，卻讓長孫若璃無法安心。
她驀然想到了秦勝，透露給她的另一個情報。
——天無二日，蓋古絕今麼？
長孫若璃此時忽然心生感應，往前方某處看了過去。
她的妹妹長孫若嵐，不知何時已回到對麵營中的將台之上，正用含著冰冷的目光看著她。
長孫若璃竟從對方的眼神，讀出了強烈的厭惡與殺意。
長孫若璃微微一愣，隨即一陣怒火攻心。
她的親妹妹不能理解她，背叛了長孫氏也就罷了，居然還對她生出殺意！
長孫若璃不由咬緊了牙關：“傳令！諸部各自準備，半刻時間之後，列陣攻營！”
就在蒼涼的號角聲傳徹整個戰場之際，站在將台上的長孫若嵐不由痛苦的閉上眼睛。
她手抓緊了劍柄，再無法克製對自己這個親姐的殺心。
與仇敵聯手，同室操戈！
——長孫若璃，你真該死啊！
※※※※
與此同時，在數萬裡外的望安城，那整條朱雀街，還有分布在城內的各大酒館茶樓賭坊等等，都徹底沸騰。
這些地方本就喧鬨不已，當楚希聲七刀連斬六人的消息傳來，那就像是一碗涼水潑入油鍋，更加的沸反盈天。
幾乎所有人都無法置信，議論聲如同雷震！
“不到十個呼吸內，七刀連斬六位一品巨靈？還都是天榜前三十，有著皇冠血脈的巨靈，這是哪來的假消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砍瓜切菜都沒這麼容易。”
“這未免太誇張了，是哪個賭館放出來蒙人的吧？”
“艸！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厲害了。天榜第十，我還以為這排位太高了，天機老人自砸招牌。楚希聲的功體才僅僅三品，怎麼可能高到這程度？可若這消息是真，天機閣隻怕還低估了他。”
“笑話！這怎麼可能是真的？皇天昭是異族天榜第十六位，我們人族有不少高手去中土尋覓秘藥的時候，死在他的手中。你怕是不知道，此人是何等人物？”
“六頭一品巨靈，有四人是血脈霸體，怎麼可能敗得這麼快？”
然而僅片刻之後，這些聚集於酒館茶樓內的眾多武修，又是一陣躁動。
“天寶坊收盤了！皇天昭隕亡，皇石龍隕亡，皇九命隕亡——這六人，全都死於無極刀君刀下！”
“天九樓也收了盤，說是已經證實，這六頭巨靈都死於無極刀君之手！他們這一局簡直賺翻了，好幾百萬神金。”
“我艸，這都是大賭坊啊。難道是真的？他們不敢放假消息，否則大夥得鏟了他們全家老小。”
“嘶怕是真的隻用七刀，你們算算，那些賭盤才開了多久？”
“竟是真的？天無二日，蓋古絕今！如此強人，還真的是蓋古絕今！”
“七刀六人，壯哉！無極刀君！”
“嘖嘖！天榜第十，這排位果然還是低了點。我真想知道，無極刀君到底是怎麼練的，怎麼就這麼強！”
“我心情好複雜，雖然輸了錢，不過聽聞這些一品巨靈折在刀君手中。又覺心胸大快，揚眉吐氣。”
“有消息了！無極刀君的下一個對手，是異族天榜第五位皇天霆！各大賭坊，都已開盤！”
“入他仙人！我懷疑這些賭坊與巨靈勾結，他們究竟哪來的消息？這麼靈通？”
而此時在名為‘天九樓’的賭坊之外，神虎猖朝方不圓伸出了手。
“再借我五十萬神金！”
正開心數著手中金票的方不圓見狀不由一愣：“剛才你不是贏了麼？”
這家夥押了三十萬神金在楚希聲身上，三比一的賠率，篤定楚希聲能在一個時辰內突破攔截，簡直爆賺！
“賺得還不夠，我得繼續加注！”
神虎猖的手指勾了勾：“我剛才看了下，他們竟然還開了十二賠一的賠率，賭楚希聲乘坐的平天寶船，能否在兩日之內抵達無儘冰原，這豈非是躺賺？
我不知道皇天霆是誰，卻知你們家那個姓劍的一旦出手，天榜前三來了都沒用。之前我與他合作過一次，那小胖子深藏不露。還有你們家那個宗主，還有那個楚希聲，都是壞的很，肚子裡全是壞水黑油，這次肯定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神虎猖說到這裡，又一聲冷笑：“還有，你們這次的對手就是神七殺吧？老子就看他不爽。”
神七殺是西方白帝——‘金神’白燭之子，而她神虎猖乃‘監兵神君’白虎的後裔。
兩家為爭奪庚金與殺伐之法的掌控權世代為敵，積累下血海深仇。
昔日白虎三子‘彪’，就是‘金神’白燭一手培育。
這個白虎逆子，至今都是西方白帝最強力的戰將，讓白虎一脈恨之入骨。
方不圓不由頭疼的摸了摸眉角。
借錢沒問題，他是擔心神虎猖一夜暴富，身家豐滿之後，以後應敵時就不肯儘心了。
“就不能大方一點？”
神虎猖一聲輕哼：“即便贏了，這麼點錢夠我吃幾頓？大不了我用一個消息跟你換，我知道昔日玄黃始帝煉造的第一枚銅錢錢母在何處。”
方不圓頓時童孔一張，眼中精芒如炬。
※※※※
楚希聲不知望安城那邊又有人開了他的賭盤，整個天下更有成千上萬的武修關注他的北上之行。
他正半闔著眼站於平天寶船的船艏處，右手中的天理昭然刀一直在微微震顫。
無數的鏡麵刀罡，正在四麵雲空中生成。
楚希聲正在施展神意觸死刀的第四式——‘銀鏡天刀’，試圖將這式刀招的覆蓋範圍，突破到一千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