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位山魈點心公子便是摔壞了腦袋忘記了前塵往事,一舉一動之間卻也自帶一番世家氣魄,端莊自持,氣質高雅。
也正是在這種對比之下,他如今這幅麵有薄紅,佯裝冷靜卻又在不經意間真情流露模樣,便顯得格外打動人心。
便是連一旁圍觀魯仁,也不由睜大了眼睛,對這位不知名貴公子生出幾分莫名憐惜。
可季雪庭卻隻不過瞥了一眼那人,隨即便不假思索抽身而去,開始跟魯仁商量起接下來對策來。
人肯定還是要救,那人既然不記得自己身份,問題倒也不大。季雪庭之前便看過了,這山魈巢穴裡堆積如山那些行李,恐怕便是那位公子東西,在那裡頭翻找一番總會找到線索。等查出此人身份,到了有人城鎮,自然可以再想彆辦法安置。
“唔,這人竟然是山南宴家人?”
魯仁將那些玩意翻看了一番,不由低聲歎道。
作為前·通明殿書吏,魯仁是慣常與凡間文書打交道,此時查探出那位公子身份,也有一點兒吃驚。這山南宴家乃是人間數一數二世家大族,甚至與許多飛升仙官都有著盤根錯節關係。所以,雖是凡人一脈,但有了這個“宴”姓,倒也不容小覷。
“你說他姓什麼?”
聽得魯仁低語,季雪庭不由愣怔,然後便多問了一句。
不過不等魯仁再開口,他自己便也反應了過來:“……哦,你說是那個山南宴家。”
“不然還能又哪個宴家?”
魯仁笑著反問道,隨即忽然反應過來,三千年前,凡人那邊似乎也有個離奇被滅族世家,似乎是喚作……晏家?
而且這晏家與這位季雪庭仙官還有點關係來著。
“咳咳,咳,就是……我意思是,你我要赴任那地方,當神仙倒還不如當凡人來方便,我們這般陰差陽錯地救下了宴家公子哥,若能得到這等凡人世家人情,到時候行事倒也方便不少……”
魯仁連忙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假咳了好幾聲這才將話題敷衍了過去。
若是那印章和路引沒錯,他們救下那人姓宴名珂,乃是那宴家嫡係一脈公子,身份尊且貴,倒也怪不得魯仁將那位貴公子左看右看一番,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對比起魯仁和顏悅色,季雪庭卻始終隻是神色淡淡。
與那位宴珂公子解釋身份和後續打算時候,他態度還是很溫和,就是魯仁看著還是覺得,比起先前,他對那凡人要更生疏了一些。
那宴珂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頰上薄紅瞬時褪淨,一張臉比起之前又白了幾分,看著有些可憐。
而季雪庭隻做不知,笑著拱了拱手,說完該說便避到一邊,離那人遠遠。
魯仁旁觀這兩人互動,目光微閃,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按捺住自己好奇心,趁著季雪庭回頭打包殘骸裡那些用得著細軟金銀時候,終於還是避著宴珂,湊到了季雪庭身邊,彆彆扭扭地問道:“季仙官,我看你似乎是不太喜歡那位凡人?可是他身上有什麼蹊蹺?”
——總不可能就因為那“宴”與“晏”姓聽著一樣便覺得不痛快吧?
他問得隱晦,季雪庭倒聽得分明,連忙笑著擺手解釋道:“哦,跟那位宴公子沒關係,是我自己有個怪癖,但凡跟這種溫文爾雅,端莊自持世家貴公子靠近了,便容易覺得胸口疼。”
“胸口……疼?”
都已經飛升當了神仙,竟然還能有胸口疼毛病?
那魯仁聽得季雪庭這般解釋,明顯比之前更加迷惑,不過他也隻呆了片刻,看到季雪庭唇邊淺笑,忽然恍然大悟:“季仙官,你怎又在這般……這般胡說八道,信口開河?!作為仙人,這般輕佻,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哈哈哈,魯仙友教訓得是!”
季雪庭果然大笑。
之後魯仁是如何氣悶,季雪庭又是如何打著哈哈將此事糊弄過去便不細提。
片刻後,季雪庭便已經收拾完東西,將那些貴重之物打了一個包袱掛在了身後,然後踱步到洞穴一側,眼角撇著那坐在洞口端凝不動人間貴公子,若無其事開口同魯仁商量道:“魯仙友,我背上背了東西,待會就勞煩你背那位宴公子下山好了。”
魯仁:“啊,可是——”
聽著魯仁語氣為難,季雪庭回過頭,頓時愣住。
原來那魯仁也收拾了個包裹出來——隻不過他在仙界呆了許多年,又慣來依仗仙人術法,所以他收拾這個包袱裡是儘是些金銀之物絲絹珠寶,琳琳琅琅,倒像是個小山包一般覆在他背後。
反倒是季雪庭,習慣性隻撿了那些行李殘骸中未曾損毀汙損沉水香芳蘇木,還有些陳年老墨與照明用夜明珠……都是又輕巧又極為貴重罕見之物,便是打好了包袱,對比起來也不過小小一團,跟魯仁背上那堆形成了鮮明對比。
魯仁用手拽著胸口打好了結包袱皮,苦著臉看著季雪庭,僵硬地笑道:“這個,季仙官,你看我這包袱其實也收拾得不太容易——”
季雪庭:“……”
季雪庭:“那還是我來吧。”
他無聲歎了一口氣,臉上笑容不變,朝著先前被他們安頓在洞穴口宴珂走去。
也不知道他們之前對話被宴珂聽到了多少,聽到了季雪庭腳步,宴珂隻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便猛然轉過頭去,抿著嘴唇不吭聲,低眉斂目,那專注目光也一並掩了去。
喲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