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妖魔生著一幅猙獰駭然模樣,初見者便常常控製不住地去防備它那看似恐怖壯實身軀與蜘蛛爪,卻不曉得其實它真正厲害,反而是身上那些贅生物一般人麵蛛發出來“竊竊私語”。
這些輕聲細語自帶妖怨,而且無形無蹤,哪怕是堵住了耳朵,那“聲音”也能直接侵入神魂之中,然後將那人心中七情六欲,愛恨怨執齊齊催發出來,最後直接讓人陷入瘋癲之中,再無半分清明。
事實上,這兕母屍蛛在兩千年前,確實也是整片大陸上讓人十分頭痛一種邪崇,非當世大能,絕難剿滅。
隻可惜……它今日遇到是季雪庭。
說起來,也是一團亂賬。
兩千年前,也不知道是誰家邪門歪道忽然間泄露出來一個方子,說是這兕母屍蜘身上人麵蛛麵皮,剝下來之後一番特殊處理,覆在人臉上,可起到美白除皺,重返青春之效。
於是,這原本人人喊打,避之不及駭人邪祟,忽然間竟然變得十分值錢起來。
……好巧不巧,季雪庭在那幾百年裡,手頭恰好就有點緊。
……
……
……
就這樣,等幾百年後,所謂麵膜之術風潮過去,這兕母屍蛛也早已銷聲匿跡。
季雪庭是怎麼都沒想到,能在這麼久之後,在這青州地界內看到這般罕見古老妖邪。
“啊,真可惜啊……”
季雪庭連連歎氣。
一邊感慨如今已是無人收購那人麵蛛麵皮,一邊揮劍跳到了那大蜘蛛背上。
然後又是一番例行公事打鬥。
須臾功夫,季雪庭已經從那隻兕母屍蛛屍體上跳了下來,過程之快,甚至讓躲在後方魯仁根本就沒看清楚季雪庭究竟是如何出劍。
眼看著之前還十分嚇人妖怪就在很輕輕鬆鬆地化為了一具屍體,魯仁便帶著宴珂一同跑上前來。
“季仙官,你,你——”
上一次殺山魈時魯仁尚在昏迷,是故不曾見過季雪庭使劍工夫。這一次親眼所見,竟覺得震撼人心。
季雪庭全程甚至都未曾使用過一絲一毫仙術靈氣,使用不過是最純粹,最單純“劍道”,可偏偏就是這連凡人都可以掌握“道法”,使用出來,竟然是如此精妙絕倫,讓人見之心折。
魯仁雖然隻能看出醉模糊一點大概,卻也是心潮澎湃,看著季雪庭手持長劍樣子竟然還結巴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劍好快!”
麵對魯仁讚歎,季雪庭依舊與先前一樣,隻擺了擺手隨口應道:“還好,還好,唯手熟爾。”
說完一偏頭,季雪庭才發現魯仁身邊那位可憐巴巴凡人少年。他愕然看到,到了這時候,宴珂竟然眼睛上竟然還係著他之前給蒙上那條發帶。
這魯仁與季雪庭都問答了一個來回了,宴珂卻像是人偶一般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垂著手一動不動,簡直就跟個剛嫁進門,半步不敢多走,半句不敢多說小媳婦般乖巧。
絲毫不見先前癲狂崩潰模樣。
“喲,怎麼還係著這玩意啊?”季雪庭啞然失笑,不由說道,“之前也就是怕你看到妖怪害怕才給你係上,現在這玩意都死了你怎麼還不解開?”
聽到這話,宴珂嘴唇微微一顫,停頓了片刻,才遲疑地小聲地回答道:“……我,解不開結。”
“怎麼會,我也就是隨便給你打了個結而已,你們世家公子難道是錦衣玉食太久,所以連這種小事都——”
聽得這話,季雪庭一笑,抬手一抽,那條發帶便從宴珂臉上落下來了。
宴珂睫毛輕簌,慢慢睜開了眼睛。
“……都做不好?”
季雪庭對上宴珂眼睛,笑著說道。
恐怕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那後半句話裡有一個格外細微停頓。
啊,他之前都不知道——
季雪庭聽到心裡有個聲音輕輕嘀咕。
原來閉眼久了人倏一睜眼,在非常短那一刹那,目光會有些散漫無著——在這非常短片刻裡,看上去,竟然會神似目盲之人。
“雪庭……雪庭哥哥?”
宴珂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眼神早已在轉瞬間化為清澈水潤,此時他仿佛對季雪庭那片刻走神若有所覺,便開口喚道。
“怎麼了?”他問。
“沒事。”季雪庭應道。
頓了頓,季雪庭忽然又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宴珂頭發,隻揉得宴珂不明所以,眼瞼上又染上了些許薄紅才鬆手。
唔,這樣才好……這樣,這多少還稱得上有趣小公子,總算不像是那個人了。
季雪庭瞥了一眼宴珂雙眸水潤,茫然無措模樣,心裡總算鬆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