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便好。”
季雪庭目光在宴珂依舊慘白的臉上微微停頓了片刻,隨後又笑了笑,柔聲道:“在這裡耽擱畢竟不是辦法,若真要修整,還是得去到瀛城裡頭,你若是好一些了,我們這就走吧?”
宴珂依舊是抬頭望著他,目光癡癡的,慢了半拍才魂不守舍地補了一聲“嗯”權當是應了。
先前那匹皺巴巴的紙馬在季雪庭的一聲呼哨中慢慢踱步走了過來,然而就在宴珂有點笨拙地爬上馬背準備前行時,那匹紙馬就像是終於不堪這幾日來的重負,撕啦一聲拉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連馬帶人一起朝著側邊翻到下去,好在宴珂此時的手腳卻像是忽然間變得靈巧起來,翻身下馬時候一個躍起,便穩穩落在了地上。
“你還好吧?”
季雪庭立刻敢上前來問道。
“我,沒事。”
宴珂喃喃道。
“怎麼了怎麼了?”
見此變故,魯仁也忙不迭地趕上來問道。
“沒事,就是我忘記了青州靈氣不足,這匹馬用之前忘了灌靈氣,就提前現形了。”季雪庭從地上撿起那張破損了的紙馬,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疼地說道。
“這可怎麼辦?敢問季仙君手頭還有彆的紙獸嗎?”魯仁問道。
“有倒是有,可能載人的卻隻剩下你現在用的那隻。”
季雪庭指了指魯仁身下那隻紙鵝,歎氣道。
先前魯仁找到季雪庭,說是自己仿佛也傳染了季雪庭那眼皮子條的怪症,心裡不安得很,雖然生硬,還是挨不住那種莫名其妙的惶恐,便求季雪庭給他弄隻厲害點的紙獸載他防身。
而他如今所乘的這隻紙鵝,在季雪庭未飛升之前乃是他麾下一隻猛鵝,尋常鬼物便是來上五隻都打得過,季雪庭便當仁不讓地將其給了魯仁。
隻可惜紙鵝雖好,卻有些小,如今背上背著個瘦弱文士倒是剛剛好,可若再加上季雪庭與宴珂……
“算了算了,還是彆惹得它來啄我。”
季雪庭隻在心中想了想,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啊?這,這……”
魯仁見季雪庭這麼說,臉上頓現為難之色,季雪庭見他臉色不由奇怪道:“魯道友,我看你神色,仿佛有些過於焦躁了,這倒是不像你。”說實在的,看著魯仁這般彆扭地坐在紙鵝上,季雪庭都有些驚訝,畢竟魯仁這人的脾氣實在好猜,正是那種最古板難搞的類型,實在不像是會坐鵝的性格。
聽到季雪庭詢問,魯仁一張臉頓時漲得紫紅。他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方才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就覺得背心發寒,胸口發毛,隱隱有種奇異的大事不妙之感,叫他在這地方是坐立難安,片刻都待不下去。
好在季雪庭也隻是順口一問,魯仁不搭,他也隻是笑笑順口便換了話頭。
“無事,左右那瀛城就在不遠處,你自走你的,宴公子就由我帶過去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來到宴珂麵前,躬下身體示意宴珂到他背上來。他先前與季雪庭相處已經自然許多,可這時候卻格外木訥遲鈍,好似心中有萬金重石,
“啊?我……我……”
結果宴珂隻是原地杵著,嘴唇微微翕合,看著季雪庭,身體紋絲不動。
“這是怎麼了?怎麼,是不想要背……要抱才好?”
季雪庭衝著宴珂眨了眨眼。
結果以往總能換來少年人麵紅耳赤的小動作,這一刻換來的卻隻是個麵色慘白,身體僵直的慘淡少年。
偏以往總是對宴珂照顧有加的季雪庭,到了這時候卻格外眼瞎,宛若未見一般徑直伸出手,不等宴珂彆的反應,直接便將少年抱在了懷中。
宴珂身形一僵,眼神中竟然透出幾分驚駭與惶恐來。
偏偏看似十分抗拒被抱著,一沾到季雪庭的身子,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環上了季雪庭的肩頭,好似十分害怕一般把季雪庭抱得緊緊的。
季雪庭似乎覺得宴珂這般自相矛盾的行徑有些好笑,嘴角噙著一抹笑,輕聲道了一聲:“彆擔心,若是在城門口看到人了,我便立刻將你放下來,定不會叫你丟臉。”
說完便抱著宴珂先前直奔而去。
而宴珂聽得這聲打趣,依舊不吭聲,隻是將臉埋在季雪庭胸前,死死地咬住了牙。
宴珂……或者說,天衢仙君,必須用儘全部力氣,才能在此時此刻控製住自己不至於發狂。所謂念蛇便是他妄念在心室之外化作的實體,原本天衢並不將其放在心頭,畢竟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妄念叢生心魔外顯的境況,真遇到需要他收束心神湮滅雜念之時,他隻需要動念便可將那千萬念蛇儘數絞殺。
唯獨這一次,他實在是與季雪庭離得太近了。
在那個人靠近他的一瞬間,積累了三千年的渴求癡戀絕望苦痛瞬間迸發,化為了那念蛇的修為,反噬其主。
當然,天衢仙君畢竟是可以己身度化萬千天魔的天衢仙君,雖一時不察倒也不不至於真的如同那等不入流的修士仙人被心魔吞噬,稍一恍神之後便立時清醒。然而……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早已披上了那宴珂的肉身。
至於那條念蛇……
天衢仙君內視神魂,之見自己內府之內,蛇尾人身的慘白仙人腰側竟然憑空又生出一截猙獰可怖,滿是黑鱗的蛇身。
他與它上身分離,蛇尾卻合二唯一,已然成為某種不可言說的畸形怪物。
內府之內,他與那黑蛇不斷弑殺著彼此,卻根本無法真的消滅對方,反而與那怪物愈發融合。
【雪庭哥哥……】
【我不該靠近他,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再與他在一起……】
【可我現在根本就不是天衢,我隻是宴珂……】
【我絕不該再與他交集……我不配!】
【隻是偷偷地跟在他身邊又有何不可?我並不求他會對我有任何戀慕,隻求與他同行一路,僅此而已……】
【我不該與阿雪相認,我不該,我不可……】
【我要的很少,隻要一丁點兒回憶,待到兩人殊途,接下來漫長的千年,好歹還可以有那麼一丁點回憶可供度日。】
【我……】
【你說對不對……我隻是想要,很少,很少的一點。】
【我不……】
天衢聽著自己心中妄念不斷竊竊私語,明知應當抗拒,眼眸中卻無法控製地漸漸染上暗色。
他小心翼翼地將臉貼在季雪庭的胸口,無比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
阿雪。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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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
阿雪。
我好想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