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仙君有劫 黑貓白襪子 8266 字 7個月前

幾個時辰之後——

瀛城城主府

青州窮山僻壤,舉一州之力建起來的瀛城城牆氣魄逼人好生雄偉,然而城中的城主府,頂天了也就能擔得起“質樸大氣”兩個詞。

說白了,就是寒酸。說是城主府,但跟城中其他富戶比起來也就是院牆極厚,守衛森嚴,兼占地麵積大一點而已,彆說是亭台樓閣,歌台水榭,便是連院中花木也都少見,站在窗前一眼望過去隻有灰撲撲的地,灰撲撲的牆,四方的天。

哪怕隻是在窄窄的房間裡無事般坐著,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韓瑛顯然也知道這點,把季雪庭一行人引入城主府之後,當晚便在自己的院中設了晚宴,備了酒水席麵,竭儘所能地款待起了他們。

隻可惜即便是這般盛情款待,還是難掩這城主府內過於樸實的生活習慣。

在場之人也就是季雪庭滿不在乎,便是魯仁,看到那豆腐白菜的一大桌,也不由有些愣。

至於宴珂……

好吧,這位世家公子臉上是慣有的麵無表情,既看不出喜歡,也看不出厭惡,精致的眉眼像是畫上去一般描在臉上,瞳仁漆黑,透不出絲毫情緒。

然而韓瑛與他短暫幾次照麵,常會不由自主地往他那多看幾眼。

他直覺這位宴家公子,似是很不喜歡他。但韓瑛思量良久,卻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對方,最後隻能將這陰森的敵意歸結於世家公子慣有的惡劣脾氣。

幾人聚在桌前,脾氣性格都不是那等長袖善舞之人,氣氛立刻就有些尷尬。好在這一群人裡還有季雪庭,他像是沒事人一般徑直到了桌前,先是吐槽了一番菜色之差,隨後又順手安排了魯仁與宴珂的位置,待到他自己也坐下並且大喇喇地開始討酒,這氣氛才終於鬆快了一些。

當然,氣氛好轉的另外一個原因,也可能是因為宴珂恰好就被季雪庭按在了自己身側,而且季雪庭在喝酒之前,還漫不經心地替他夾了菜。

“這菜不行,但多少比趕路時,我弄得那些東西好,唉你看看你,這些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臉色太差了……為了自己身體,多少還是吃點正經菜。”

季雪庭喝完酒,便湊過來囑咐道。

可能全天下也隻有他,能將這樣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話說出一派旖旎的溫柔來。

宴珂很沉默,甚至季雪庭跟他說話,他也隻是垂著眼簾,並不回話。

然而等到季雪庭笑著將注意力轉到其他人身上一番時,他還是沒忍住,偷偷偏過頭多看了季雪庭一眼。

【燕燕。】

【燕燕?】

躲藏在世家公子外殼之下的天衢仙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咀嚼著先前聽到的那一聲稱呼。

明知道無論季雪庭是如何待人,又是如何呼喚其他人都早已與自己沒有了關係,可在這一刻,連天庭中最可怕的咒枷加身也無甚感覺的天衢仙君,卻覺得自己的心宛若被萬蟲噬咬……疼痛難忍。

【你看,你躲在天界不敢靠近他半步,下場便是如此。也許他早就已經忘記你了,你看,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有了好多瑛瑛,燕燕……】

念蛇用宴珂少年人的清朗嗓音在天衢耳邊竊竊私語。

【閉嘴——】

酒桌旁,“宴珂”身形微微顫抖了一下,衣服之下的皮膚上飛快地顯出幾點鱗片似的斑紋,然而下一刻他眼神一凜,那鱗片瞬間便消退了,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完全不曾注意到。

而季雪庭卻還在與韓瑛說話,隻見他晃著酒壺,指著韓瑛笑著歎道:

“好歹當年你也是醒時抱劍行天下,醉枕美人拋金丸的人,如今怎麼落得這個田地了。”

韓瑛此時正端著一杯酒慢慢喝著,聽到季雪庭這句話,不由回道:

“青州困苦,百姓刨食不易……”

他正待再說,季雪庭連忙做了個手勢叫他打住。

“停停停,那點轉移話題的小聰明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什麼時候計較過酒菜?我舌頭不行,吃啥也就是那個味。當年賭錢輸了,拉著你在蒼山溝裡躲債主,吃了半個月石頭的事,我就不信你不記得……”說到往事,季雪庭抬手晃了晃手頭隻剩下一點底的酒壺,笑道,“不然,你也不會給我準備這麼烈的酒。”

他酒壺中的酒,普通人喝了可能喉嚨都能割出血,然而季雪庭喝著,卻連臉都不曾紅一下。

宴珂在一旁原本正垂著頭,悄無聲息默默地替季雪庭剝著盤中那幾隻瘦骨伶仃的河蝦,也不知怎麼的,聽到季雪庭說自己其實很難嘗出酒菜滋味時,他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臉色也變得一片慘白。

這麼停頓了好久,他才慢慢將指尖那捏得不成樣子的蝦放在自己碗裡,然後,就停手了。

至於韓瑛,他一聽到吃石頭,頓時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不過下一刻想起過去,他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以金鹽玉豉為調料,煮石為芋,那滋味,確實難忘。”

“還記得過去就成。我覺得吧,你現在……嘖嘖,又沉又悶,倒很像是你家中那位老祖父。”季雪庭又笑,語氣輕鬆,輕描淡寫道,“你可是用劍之人,若一個劍客心思太多,劍就快不起來了。”

聽到最後那句話,韓瑛一怔,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腰間空蕩蕩的劍鞘之上——那裡原本有一把極為鋒利的劍,隻不過,為了瀛城,如今早已被壓在巨石之下,做了這整座瀛城的城基。

他確實曾有快劍一把,然而,要救這青州萬千百姓,他唯一能做的,也隻能是放下那把劍。

韓瑛在心底喃喃低語道,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期望著讓季雪庭再多苛責他幾句,好讓他將這解釋說出口。

然而季雪庭方才那一句話就像是無心之言,緊接著,那白衣仙人就開始說起了彆的往事。說當年心高氣傲的韓瑛是如何與自己不打不相識,兩個人是如何仗劍江湖,說他們是如何去偷窺天下第一美人,又是如何入了人間皇帝的大內寶庫盜寶劍。

“……後來燕燕就跟那小皇帝下棋,最後硬是把寶劍贏到手了。我記得當初他走的時候,那小皇帝還在哭來著哈哈哈。”

季雪庭妙語如珠,將往事說得活靈活現,甚至連魯仁都不由自主地偏頭過來,聽得津津有味。

“前輩給我個麵子,就不要提當年之事啦。當年,在下實在年少,鬨的那些笑話,如今再提就有些難堪了。”

雖是這般說話,韓瑛臉上的笑容卻不曾褪過,與先前在城門前那副沉悶憂心的模樣大不相同。

唯獨一點就是,他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便愈發深刻了。

季雪庭指了指他,然後轉頭同魯仁笑道:“好啦,這人如今倒確實要比之前老實得多,你知道嗎,二十年前,他可從來不肯叫我前輩,就連那一聲季大哥,都是我與他打賭好久才勉強讓他開口的。”

說完又對韓瑛道:“外在皮相不過虛無,哪怕你如今看著確實有點糟老頭子那味道了,可我還是更喜歡你跟以往一樣叫我做大哥。”

“前……好吧,季大哥,”韓瑛歎著氣,改了口,“二十年了,我就不明白你怎麼還是這般喜歡當彆人的哥哥。”

“這個嘛,是我的個人愛好,”季雪庭柔柔笑道,“行走人世間,多認幾個弟弟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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