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陳氏不對勁的其實不是魯仁,而是客棧的小廝。
季雪庭給錢給得確實有些太過於豪放和痛快,以至於他們一入住,整個客棧上下,從小廝到灑掃,都知道了,後院裡來了幾位貴客。
那小廝也是個頭腦靈活的,想到這一行人半夜住店,顯然是舟車勞頓,怎麼著也得要點熱水梳洗才可休息才對。於是壓根沒有等人吩咐,便故作聰明的端著熱水往季雪庭他們住的院子裡去了。
結果剛一走進院們,那討巧討賞的話還含在舌尖沒來得及吐,迎麵就看見一個披頭散發,雙目微微發紅的孕婦,挺著肚子正在院子中間站著。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要去找娘娘問個清楚……”
小廝猝不及防見著這鬼魅般婦人,嚇得手都軟了。
一盆熱水砸在地上,儘數潑在他腳麵上都沒覺得疼。
而那聲響還叫婦人轉過頭來望見了他。
不麵對麵還好,一對上那婦人麵龐,小廝更是都三魂七魄都快從天靈蓋裡嚇出來了,一聲驚叫聲卡在喉嚨裡都沒來及吐,下一刻就看見對方忽然俯身,四肢著地,宛若動物一般驟然衝向了他。
小廝被撲倒了。
冰冷冷的手上浸著汗水和地上的砂礫,然後直接掐在了那小廝的脖子上。
“救命,救命啊啊啊——”
小廝尖叫出聲,隻是聲響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格外微弱。
月光之下,那婦人的臉白得仿佛是透明的,透過那慘白的皮膚,甚至能看到皮膚之下那宛若蜘蛛網一般的淡青色血管,她直勾勾地盯著小廝,雙目空洞。
“一定沒問題的,這孩子沒問題……道爺說了,我是貞女,是老天爺看我心思誠摯,恪守婦德,這才讓娘娘賞了我一個孩子……這孩子顧念我,不忍我受十月懷胎之苦,所以才這般快就要來這世上!對吧,你說,是不是就是這樣?”
一邊說,陳氏的口唇中一邊不斷地流出大量的口涎。
當然,她手中的小廝也沒有回應他:這倒黴的小夥子甚至都已經快要被陳氏直接掐得背過氣去。
“妖孽爾敢!”
好在這時,魯仁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直接衝出了房門,登時看到了眼前場景,一聲大喝之後他連連打出數道仙訣落在了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東西身上。
但是,那些連個大妖魔都能被轟成黃水的仙訣落到了陳氏身上,卻隻是微微一閃,竟然完全不起作用。
好吧,若說一點兒作用都沒有起當然也不是——至少陳氏被仙訣一頓亂轟之後,便放過了身下那奄奄一息的小廝,脖頸一轉,白臉直勾勾對準了簷下靠牆而立,瑟瑟發抖的魯仁。
“仙爺,我的孩子沒問題的,這不是什麼怪物,是娘娘賜給我的孩子,我是要給陳家留後的啊。”
那陳氏喃喃自語,保持著之前那般四腳朝地的姿勢,一步一步朝著魯仁爬了過來。
魯仁與那陳氏對視了兩眼,下一秒便當機立斷,直接轉過了身,然後迅速地撞開了身側屬於季雪庭的房門。
當然,他當時卻沒想到,那季雪庭房內的場景竟然會是那般不堪入目,一時之間竟讓他不知究竟是房裡那抱在一起傷風敗俗的兩位仙君可怕,還是身後步步緊逼,明顯不對的陳氏可怕。
魯仁覺得自己或許應當好生思索一番,立時便關了門。
隻不過一離開季雪庭房間,回頭魯仁就看到自己身後那趴在地上嗬嗬直喘的陳氏。
“我的孩子,唔,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我肚子好痛……我好餓……他好餓啊啊啊啊……”
陳氏仰著頭看著魯仁,雙瞳中幾乎已經看不到眼白,隻有密密麻麻的血絲還有脹大到幾乎填滿整個眼眶的漆黑瞳仁。
剛才的疑惑已經有了答案,魯仁覺得,應當是陳氏更可怕一些。
他迅速地重新推開了季雪庭的房門。
“那位凡人婦人似乎有點不對勁……”
說話間,天衢恰時從床上慢慢起身,一身慘白的仙君就那樣轉頭望向他,銀瞳之中,目光幽暗。
明明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做出任何多餘動作,可此時此刻的天衢仙君身上卻洋溢著某種異樣的森然與可怖。
魯仁看著這樣的天衢仙君,忽然又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判斷失誤——陳氏也不是那麼可怕。
“季仙友,那個,你最好還是去看看。我,我就先去看著她,我在院子裡等你。”
魯仁立刻說道。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在袖中捏好無數仿身用的法訣,就這麼毅然而然地重新退走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等片刻後季雪庭與天衢一同趕往院中,那場麵看著就格外滑稽。魯仁一邊護著那早已暈厥過去的小廝躲在角落,一邊不斷地往院中甩著各種各樣的符咒與仙訣,好吧那已經漸漸失去人形的陳氏隔在遠處。
季雪庭一抬手,以雙指夾住了一張被風吹得差點貼在自己身上的紙符,定睛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張“太乙金槍不倒符”,反過來一看,還能看到另外一行小字:
【太乙出品,必是精品。
即便工作十二個時辰,金筆也不會鬨脾氣的必備符咒,讓你重振天界書吏的雄風!】
季雪庭:“……”
雖然覺得不應該這麼想,但還是覺得如今的天界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季雪庭心中思忖道,然後歎了一口氣。
其實陳氏如今也就是看上去恐怖而已,真要說她有什麼攻擊力,以季雪庭觀察,還真沒有。
隻不過,陳氏現在看上去倒也確實不正常,一個時辰不到之前,她的肚子不過五六個月大,可現在卻已經鼓脹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開,甚至就連她的衣裳都已經綻裂,露出了已經變得半透明的肚皮。
肚子如此膨脹,她確實也沒有辦法如同常人一般雙足走路,隻能像是動物一般雙手雙腳著地前行。
而更加駭人的一點是,此時此刻的陳氏看上去似乎正要生產。
“無論她肚子裡的東西是什麼,它都要出來了。”
季雪庭說道。
他揉了揉眉心,這時倒是沒時間多想,隻能伸手召出了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淩蒼劍,然後他一步一步走向了痛苦哀嚎的婦人。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孩子……陳家有後啦!陳家有後啦!”
一股腥臭的粘液慢慢湧出陳氏的身體。
最開始的狂亂動作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此時此刻,她連伏趴在地都做不到,隻能倒在地上,艱難地抱著自己的肚子,然後因為“分娩”而造成的劇痛發出前言不搭後語的呻·吟。
季雪庭在婦人身側,順手貼了幾張保命護體的符咒在陳氏的眉心與腳底。
隻不過就跟魯仁之前往她身上扔仙訣一樣,這些符咒黯淡無光,完全沒有起作用。
季雪庭隻好轉頭望向天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