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劍韓瑛與晏家少主晏歸真為了如意樓花魁要打千金擂的消息傳出去, 整個京城的人都被驚動了。
這其中各種風波倒也不必細說,隻說第二天天尚未全黑,千金擂隻擺出了繡著層層金線的紅繡球挑在鎏金的雕花長杆上, 四下裡圍觀群眾就已經將擂台擠得水泄不通。
密密麻麻, 人山人海,尋常人莫說是摸到擂台旁邊了,就算是那京城慣偷想要溜進去順水摸魚幾把, 摸到了錢袋也因為周圍人擠人根本沒法溜走, 倒叫人一把抓住了一頓好打。而即便是這等小插曲落在周圍人的喧囂中,竟然也激不出水花, 足以見得此時如意樓這千金擂旁的熱鬨。
而等到了時辰, 數十盞紅燈籠倏然亮起, 將那如意樓樓頂水晶閣中那紅衣人影照得明晃晃的, 這台下的喧囂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是花魁!”
“快看!花魁出來了!”
“她好漂亮啊……”
“傻子, 她臉上還蒙著紗, 你就知道她漂亮了?”
“能讓不平劍與晏家少主為她打千金擂,我不看臉都知道她定然是個絕色美人!”
……
君道一確實就在如意樓中。
如意樓頂部另有一小閣樓, 四麵無牆, 隻垂了飄飄蕩蕩絲絲縷縷的珠簾與紗幕。君道一麵上攏著一層撒金的絳紗麵簾,懶洋洋地斜依在小閣樓中的躺椅上, 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仿佛因為他的出現而引發的歡聲雷動與議論紛紛都跟他沒有關聯一般。
“這千金擂熱鬨歸熱鬨,但是也太吵鬨了些。”
他毫無忌憚,全部半點花魁姿態的打了個哈欠,然後偏過頭來衝著季雪庭嘀咕了一聲。
因為千金擂引來了太多人,樓下實在是混亂得緊,所以縱然不願, 季雪庭還是被君道一打包一般地請上了這專供花魁露麵的千金小樓。
此時也剛好可以看見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緩緩走上擂台的那兩人。
“啊,要開始了。季小公子,你說這千金擂上誰會贏啊?”
明明是自己一手促成這千金擂的,君道一說起話來依舊是那般事不關己的散漫。
台下人群喧囂更甚,季雪庭看了君道一一眼,他自覺自己隻是確認一下彼世書還在君道一的發間,卻不知道此時他看著君道一的眼神有多冷淡。
“季小公子怎麼這麼看我?好凶啊。”
君道一眨了眨眼,忽然掩口一笑。
他今天打扮的依舊那般花枝招展,彼世書幻化做的明珠仿佛在他漆黑的發髻之間微微發著光,愈發顯得他美豔懾人。可這般美人風采落在季雪庭眼底,莫名顯得有些煩人起來。
“若是嫌吵,君姑娘也可以立時停了這千金擂。”
季雪庭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可不成。”君道一輕笑道,忽而一揚手,竟直接從小閣中探出頭去,此舉自然又引發了一輪騷動。連原本已經互相作揖打算打擂的晏歸真與韓瑛也察覺到了,兩人都抬起頭來朝著君道一處看來。
“韓公子與晏少主對我這麼‘情深義重’,特意為我打起了千金擂,我又這麼能拂了他們的好意呢?”
話音落下,季雪庭隨即便看到君道一偏了偏頭,直接衝著那兩人拋了個媚眼。
隔著這麼遠,尋常人自然隻能看個朦朧的身影,可季雪庭很清楚,依照晏歸真與韓瑛的武功,自然能準確地看清楚君道一這麼一番暗送秋波的舉動。
嘖——
奇怪了。
季雪庭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看到方才那一幕,胸口徐徐漫開的一縷酸苦竟叫季雪庭有些難耐。
他已經許久,許久未曾有過這般奇怪的心緒了。
而原本能夠在另外一個世界重逢的舊友,此時看起來也頗為麵目可憎。
好在擂台之上的晏歸真與韓瑛在目睹了君道一這般“浪蕩”的舉動之後,兩個人都麵不改色,顯得異常漠然,這才叫季雪庭心頭稍鬆。
但即便是這樣,在身體深處緩慢彌漫開來的不爽也依舊沒有消退。
接下來君道一又三番幾次開口戲弄,季雪庭便自始至終抿緊嘴唇,不發一語。
在這期間,韓瑛與晏歸真已經打了起來——
當然,雖說他們兩人是為了君道一而打的千金擂,可打擂的原因卻並非是真的為了爭奪那所謂花魁,這番相鬥也十分克製,你來我往的,看著竟然也隱隱有點不相上下的意思。
這樣一來,這打鬥看著就頗為無趣。
台下之人本就是為了不平劍韓瑛與晏家少主為了爭奪花魁打擂而來,如今看著平平淡淡的打鬥自然有人十分不滿。
人群中便有那等無聊之人噓了幾聲,隨即開啟了黃腔。
“這兩人該不是故意的吧?打個平手,然後與花魁美人一人一晚平分了?”
緊接著又有人嘿嘿自笑:“這一人一晚多虧啊,那花魁說到底,不過就是千金樓裡婊·子,這兩人若是真的打平了,便讓她一女事兩夫唄,嘿嘿,這不是彆有一番味道——”
結果那人話還沒說完,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臉上一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人狠狠的打了個耳光。
“誰?誰他媽打我!”
那二流子捂著臉驚叫起來,可慌慌張張環顧四周,隻見人頭攢動,根本不見旁人。
不過他的驚慌倒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一道暗青精瘦的身影仿佛憑空出現一般,直接掠到了千金擂的擂台上。
“那人誰?”
“怎麼忽然多了一個人?”
“這怎麼回事啊?”
……
在眾人的驚呼中,那道暗青色的身影直接插入了韓瑛與晏歸真之間。
韓瑛與晏歸真俱是瞳孔緊縮,登時停手,與那人僵持起來。
三人行動一頓,總算叫人得以看清那鬼魅身影究竟是什麼人——是一個很年輕,很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十分樸素的暗青色長袍,在布料的襯托下,那張臉就顯得格外素白。男人麵容生得十分端正,個頭極高,若隻是看外貌,仿佛隻是個尋常人。然而台上另外兩人都並非平庸之輩,與男人一交手一對視,便已察覺到來人並非常人。
男人的眼睛太黑了,黑得仿佛兩顆空洞洞的石珠。
明明做出了直接在千金擂上搶擂的事情,他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千金樓裡的燈火輝煌散落的金紅燈光灑落在他身上,也沒有給他沾上半點紅塵氣息。
他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就好像是什麼世外高人強行帶到這世間的靈偶一般。
樓上的季雪庭目光在男人的背影上停了停,隻不過是一瞥而已,那人竟然也能敏銳地察覺到旁人窺視,直接就轉過頭來對上了季雪庭的視線。
下一瞬季雪庭就聽到叮叮當當一陣珠簾晃動的脆響,眼角閃過一道紅影,正是那方才還懶洋洋直打哈欠的“花魁”君道一站起身來到了圍欄前。
“這該死的木頭!”
季雪庭聽到君道一狠狠地罵了一聲。
他不由地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