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朝再次睜開眼,便已經身處一間廂房,仔細一看像是小鎮酒樓的廂房,再看對麵,坐了一個有些麵熟的男子,她先是一愣,接著想起這是自己燈會時物色的男修……沈暮深的幻境裡怎麼還有他?
不等她想明白,就察覺到院裡傳來強烈的死誌,她立刻朝外衝去。
撞開房門看到院中景象的瞬間,她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下一瞬一掌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沈暮深痛哼一聲,手中匕首應聲而落,喉結處也出現一道細小的傷口。
“你做什麼?!”儘管知道是幻境影響了他的心智,讓他產生輕生的念頭,可顧朝朝還是忍不住發怒。
沈暮深喝了太多酒,此刻腦子有些僵直,聞言遲鈍地抬起頭,對上她眼睛的瞬間,眼眶突然隱隱泛紅:“師尊……”
這一句仿佛隔了千年萬年,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顧朝朝的火氣頓時去了大半,蹙著眉頭走到他麵前:“為何想不開?”
“沒有意義了。”他揚唇,眉宇間卻一片鬱色。
顧朝朝抬手撫上他的額頭:“為何沒有意義?”
“這個幻境,”沈暮深垂下眼眸,“沒有意義了。”
顧朝朝:“?”
顧朝朝:“!!!”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身處幻境?!為什麼他在知道自己身處幻境後,卻沒能成功破開,反而要在幻境中自儘?!顧朝朝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沈暮深抬起頭時,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驚訝,嘴裡無意識地低喃:“幻生於心,你是幻象,也是我心中的師尊……原來師尊在我心裡,比我想的還要真實,連一分一毫的表情,都與原身絲毫不差。”
顧朝朝:“……”我謝謝你了,我就是你師尊,親的。
不過介於她是闖入者,貿然表明身份可能會引起幻境崩裂,到時候他們師徒倆都可能逃不出去,所以她選擇沉默。
然而沉默維持不到一刻鐘,在他又一次拿起匕首時,她還是打破了沉默:“你還沒告訴我,為何要自儘。”
沈暮深不語。
“是我對你不好嗎?”顧朝朝又問。
話音剛落,一直在房中等候的青年突然走了出來,一臉溫柔地跟她說:“朝朝,時候不早了,我們該歇息了。”
顧朝朝:“……”
沈暮深的幻境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危機四伏,但依然讓她疑惑。她正想仔細問,一道靈力掃過,青年的臉扭曲一瞬,接著化為了一股煙塵,仿佛從未出現過。
顧朝朝無言許久,低頭看向沈暮深:“你的靈根恢複了?”
“師尊忘了?三年前從秘境出來時便已經恢複了。”沈暮深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點異樣的情緒。
還好,她並未因為青年的死對他產生怨恨。
這樣就好,即便是幻境中,他也不想她恨自己。
沈暮深苦澀一笑,想到什麼後又補充,“不對,或者說,從我踏進幻境時,便已經恢複了。”
聽他又一次提起幻境,顧朝朝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何時知道自己在幻境的?”
“進入幻境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若是真實世界,在他邁過紅線沒有反應的瞬間,師尊就會疑惑他為何沒被幻境迷惑,而不是麵色如常地帶他離開,直到他親口問出才一臉不解。
顧朝朝聽了他的話,無言地張了張嘴,半晌憋出一句:“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出去?”幻境這種東西,隻要他識破了,並意誌堅定地去掙紮,那就一定能掙脫,他卻在幻境內待了三年,隻能說他本身不想走。
為什麼不想走?顧朝朝剛生出一分疑惑,他便親口解釋了:“因為我以為,在幻境至少會多些勇氣。”
顧朝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喝了太多酒,腦子已經有些發渾了,也可能是眼前的顧朝朝太真實,真實到和現實中的師尊沒有任何區彆,沈暮深看著她時,始終無法隻將她當做幻境。
“我以為……在幻境至少,敢親口告訴你,”沈暮深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艱難,“敢告訴你,師尊,我心悅你,我從第一次見你,你從天而降,麵紗撫過額頭,便心悅你……”
他含糊不清的一句話,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炸開,顧朝朝的思緒頃刻間被炸成廢墟,她腦海一片空白,失了魂一樣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對我隻有師徒之情,知道這輩子都不敢對你說這句話,所以在進入幻境之後,便以為能為自己造一場美夢,”沈暮深眼角泛紅,聲音有些發顫,“可我還是不敢……”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如此懦弱的一天,明知道眼前人,隻是自己心境所化,明知從這裡出去後,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不會對師徒情誼產生任何影響,可他還是不敢,一個字都不敢。
顧朝朝怔怔看著他,嘴唇無意識地張開,許久才猛地後退一步:“怎、怎麼會呢,你從來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