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掃了旁邊的宮人一眼,宮人忙道:“殿下在皇上來之前水米未沾,藥也沒有喝。”
“朕叫你們來是做什麼的?”沈暮深冷淡詢問。
宮人跪下:“是、是服侍殿下。”
“可你們卻讓殿下一整日沒吃飯沒吃藥。”沈暮深語氣平靜,顧朝朝卻察覺到危險,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果然,他垂眸看向地麵,“既然失職,便斬了吧,皇宮不養廢人。”
顧朝朝心頭一跳。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宮人們頓時跪作一團,哭喊著求饒,不知是誰相對機靈,求了沈暮深後發現沒用,便趕緊去求顧朝朝,“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護衛們已經衝了進來,拖著這些宮人往外走,宮人們一邊掙紮一邊求饒,嚇得哆嗦成一片,而沈暮深麵色平靜,隻是專注地盯著顧朝朝看。
顧朝朝知道,他在等自己妥協。
她麵無表情地攥緊了拳頭,不想對他認輸,可是宮人們的哭喊聲越來越遠,如一把重錘敲擊在她的心口。
她還是做不到像他一樣無視生命。
許久,顧朝朝深吸一口氣:“是我自己不吃不喝的,跟他們無關,放了他們吧。”
沈暮深不語。
“……我日後會好好吃飯吃藥,也願意受他們監視,不亂來了。”顧朝朝咬牙道。
沈暮深這回總算有了反應,他抬眸看了門口護衛一眼,護衛立刻轉身離開,一刻鐘後哭聲便停歇了。
“早這樣多好。”他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顧朝朝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我累了,你走吧。”她就不該想儘辦法見他的。
沈暮深看出她的想法,攥了攥拳後到底什麼都沒說,轉身便離開了。
顧朝朝聽著他的動靜消失,這才睜開眼睛,然後便看到先前那些宮人都回來了,愈發緊張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顧朝朝:“……”真是做了一場無用功。
她歎了聲氣,自暴自棄地蒙上了被子。
宮人們對視一眼,耐心等著她睡著後,開始布置寢房。
顧朝朝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時不時都被老鼠一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擾,她想睜開眼睛看看,無奈睡意太濃,掙紮了幾次都沒能睜開,最後隻能放棄。
翌日她醒來時,便知道為何總被打擾了——
寢房的牆上地上、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都包了厚厚的墊子,想來是昨天晚上宮人們連夜弄的。
顧朝朝無言許久,最後荒唐一笑。
宮人現在對她的情緒萬分緊張,見狀連忙問:“殿下不滿意嗎?”
“你覺得我該滿意?”顧朝朝斜了她一眼。這種裝修法,在他們那兒是用來防精神病人的。
宮人聞言趕緊跪下:“這是皇上擔心您磕傷自己,所以特意吩咐的,皇上是太關心愛護您,所以……”
顧朝朝不想聽,重新回床上躺下了。
宮人不敢再多說,等她休息夠了才伺候洗漱更衣,然後將藥端了過來。
“太醫說了,此藥最多再喝兩日。”宮人討好道。
顧朝朝眼皮微動:“再喝兩日病就好了?”
“應、應該吧。”宮人遲疑。
顧朝朝看她的反應就知道了,不是說再喝兩天餘毒就會徹底清除,而是喝完這兩天就開始聽天由命。她斟酌一番,到底將藥全部喝完了,然後用了些早膳重新回床上躺下。
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方式極為不健康,但她被關在這種精神病院一樣的寢房裡,被十幾個人同時盯著,也實在提不起興趣做彆的,隻能通過睡覺的方式打發時間。好在她自從服了另世春後,便總是犯困,所以也不用擔心什麼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著的問題。
見過沈暮深後,她便確定自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於是徹底躺平,每天配合吃吃喝喝,配合更衣洗漱,卻不再說話,整日裡就隻是盯著床幔發呆。
她覺得自己一切如常,然而落在沈暮深眼中,卻仿佛在看一朵玫瑰逐漸枯萎。這種感覺叫他痛苦不已,午夜輾轉時,腦子裡不斷浮現她從前恣意惡劣的模樣。
又是一個深夜,他在床上躺了許久,到底還是起來了,宮人見狀趕緊要來服侍,他卻擺了擺手,獨自一人往外走去。
夜間的皇宮少了幾分奢靡,多了幾分肅整,他獨自一人在宮裡走動,不知不覺還是來到了偏殿門口。
屋裡的人似乎已經睡了,窗子黑漆漆的,半點光亮都沒有。她睡覺不喜歡點燈,說是有光亮會睡不著,昔日在長公主府時,每次在她那兒留宿,他都會擔心她半夜起來會磕著自己,所以養成了她一動他便醒的習慣。
如今不再睡在一處,他倒是不用時不時驚醒了,卻再也沒有了睡眠。
沈暮深自嘲一笑,怎麼也想不清楚,兩人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夜愈發深了,不知不覺已過子時,園子裡的露水極重,很快便打濕了他的肩膀。涼風吹過,沈暮深顫了一下,這才頭重腳輕地往回走,回到寢殿後,直接倒在了床上。
轉眼就是清晨,顧朝朝起床後,便坐在椅子上等著太醫來請平安脈。
然而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看到太醫匆匆趕來。她嗅出不一樣的氣氛,蹙了蹙眉後問:“為這麼晚才來?”
“家、家中有事,略微耽擱了會兒。”太醫忙道。
顧朝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並不相信他的說辭:“究竟發生何事了?”
問完,她突然想到什麼,表情頓時凝重,“可是皇上出了什麼問題?”
“沒、沒有!”太醫忙道。
顧朝朝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他怎麼了?”
“真的……”太醫話說到一半,對上她的視線後啞了啞,許久乾巴巴道,“皇上昨夜起了高熱,方才還在昏迷。”
顧朝朝猛地站了起來:“他身子一向康健,怎會突然病倒?”
“皇上這些日子為國事殫精竭力,無眠之症愈發嚴重,昨夜又吹了涼風,這才病倒。”太醫恭敬回答。
顧朝朝愣了愣,想說他在自己身邊時睡得一向很好,何時有了無眠之症?又想說大半夜的他好好在屋裡待著,怎麼會吹了涼風。可千種疑惑在舌尖繞了一圈,最後隻化成了一句:“帶我去看他。”
太醫頓時麵露猶豫。
“快點。”顧朝朝催促。
太醫想到沈暮深昏迷中念的名字,心一狠點頭答應了,眾宮人見狀,便也沒敢再阻攔。
顧朝朝跟著太醫一路快走,以最短的時間出現在寢殿之中。
屋裡彌漫著濃鬱的藥味,兩個端藥的宮人麵麵相覷,眼底皆是為難。
顧朝朝先去看了眼還在昏迷的沈暮深,這才扭頭看向二人:“怎麼不喂藥?”
“回殿下的話,皇上昏迷不醒,這藥灌不下去。”宮人忙道。
顧朝朝皺眉,再看沈暮深果然薄唇緊抿,她歎了聲氣,朝宮人伸手:“藥給我。”
宮人趕緊將藥遞給她,顧朝朝喝了一口,險些苦得吐出來,好在關鍵時候忍住了,捏著沈暮深的下頜慢慢地往裡喂。
昏迷中的沈暮深下意識反抗,卻在嗅到熟悉的桂花香後安分下來,任由她抵開了他的唇縫。
藥一口一口地喂,很快碗裡就空了,顧朝朝輕呼一口氣,正要直起身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兩人猝不及防對視了。
顧朝朝已經許久沒有和他見麵,再相見竟是這樣尷尬的場景。她輕咳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他嘟囔一句:“又做夢了。”
說完,便睡著了。
顧朝朝突然心酸。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沒抽紅包了,抽50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