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禹寧的淚水終於如山洪般泄了,
她趕緊低下頭,淚珠狠狠地砸在麵前的地上。
下一秒,淚水被封進一個綿長又儘嘗苦澀的吻中。
許久,傅轍終於將她鬆開,眸光沉默地往後退,
神情中滿是世事難測的蒼涼,
他跳上院牆,
頭也不回地遁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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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朝中都有人上奏彈劾傅鼐,拿著傅鼐流傳甚廣的詩集,揣摩挑刺,說他在詩中“怨謗君父”“諷刺朝廷”。
皇帝初時還覺小題大作,“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然而禁不住小人接二連三,今日挑出首詠樹詩,明日又是首自嘲詩。皇帝於是下令禦史台去查問一番。
傅轍心想,該來的終還是都來了。
他與父親閉門,將平日裡父子倆寫的文章一把火焚儘。
傅鼐在朝多年,平日裡從來不露鋒芒,甚少與人為敵,此番,他深感人情險惡,退意頓生。
正待傅鼐寫好折子準備告老還鄉之際,
陸府的迎春宴上發生了一件事。
春日將近,萬物生,高門大戶都時興辦迎春宴賞春。
這日,陸太傅府上設迎春宴,京中不少勳貴之家的少爺小姐都到府赴宴。
陸太傅的獨女陸禹寧前兩日剛被一紙詔書賜婚給了太子冊為寧妃,不日大婚。
這時設宴,應當是為府上另一位嫡小姐陸禹瑤相看,是以勳貴家適齡的公子能來的差不多都到了個齊。
傅轍也收到了帖子,他本來並不想去,可打開帖子一瞧,竟是那個熟悉無比,與自己的的字跡似足九成的字。她親筆書寫給自己的帖子,還能是什麼原因。
應當是她想再見自己,傅轍想。
旋即,又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剔了出去。
迎春宴當日,賓客如織,好不熱鬨。
傅轍坐得離陸禹寧極遠,她還是那般仙姿玉貌、明豔無雙,隻是靜靜在席間,身側萬物好像都會斂去光芒。
傅轍看了一眼便逼自己不再去看。
他眉眼斂下的太快,沒有瞧見陸禹寧身邊那個嬌美俏佳人投來的目光。
筵席過半,
傅轍隻飲了幾杯薄酒,實在坐如針氈,想先行告退。
起身時心不在焉,正巧撞到侍酒的婢女,整壺酒全然潑到他身上,前襟儘濕。
“奴婢該死,奴婢太不小心,公子請隨奴婢去更換衣袍”,丫鬟跪倒賠禮。
他心念微動,轉身去看,
發現陸禹寧並未在席間坐著,心驀地怦怦直跳。
任由那婢女引著去了客間更衣。
賓主皆在前廳儘歡,院中隻有零星下人匆匆端著茶點酒水走過。
婢女領著他,走到一處有些偏僻的客間,
“傅公子,您在房中稍待,我去找您的隨侍將乾淨衣裳取來。”
說完行了禮轉身離去。
傅轍猶豫片刻,推門進去。
屋內隻點了一盞小燈,焚著香,有些濃重鬱人,空氣彌漫著一種壓抑的幽暗,
他忽覺有些不妥,轉身便想出門,聽見有聲音喚住他,
“阿轍哥哥……”
他回頭看去,床幔背後轉出那個自己努力克製還是朝思暮想的身影。
愣了片刻,傅轍抬腳往門外走去,
被一雙細弱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抱住。
“阿轍哥哥,最近可好?”
她就那樣將頭抵在他背後,帶著鼻音甕甕出聲。
傅轍身子動了動。
他轉過身,不動聲色地從她環抱著的手臂中脫出,沉默不語地低頭看她,
“今日與我喝幾杯酒吧,
從此也許再不複相見了。”
陸禹寧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滿了酒,揚起笑臉抬眼看他,淺淺酒窩好像盛不住一絲煩惱。
傅轍沒有伸手去接她遞來的酒。
陸禹寧自嘲地笑了一下,一杯飲儘,
又倒了一杯遞給他。
傅轍還是未接,她抬手又飲下一杯。
第三杯,小手伸出執拗地遞到他眼前,見他還是不接,她又放回自己嘴邊,
傅轍實在忍不住,製住她的手腕,
“你到底想乾什麼?”他紅了眼眶,咬牙恨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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