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是公主又是永嘉候夫人,隔壁大房寡母孤女,三房周氏不管家,四房姚氏是庶媳沒資格,公主府和永嘉候府逢年過節的瑣碎庶務,都落在她肩上。
陳太後自然不會多留,擺手放安和公主、周皇後各自帶著下人散去,見楚延卿也起身拜彆,少不得交待道:“你父皇一向肯給安和做臉,對靖國公府又從來高看,你好好和你父皇說清楚東郊劫匪的事兒,彆和你父皇起爭執。彼此都好聲好氣的,你父皇不會不許你保徐月重。”
等楚延卿應聲離開後,就轉頭對念淺安笑道:“折騰這麼半天累了吧?先回你的院子歇歇腳,陳姑姑都幫你收拾好了,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不趁手的,隻管隨自己喜歡添減。”
念淺安跟著領路下人轉出偏殿,陳太後望著念淺安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說小六究竟是個什麼心思?他之前找我牽線時說的那番話,你在一旁也是聽見了的。沒想到他和安安還有那樣一番淵源,當時真是聽得我即心驚又意外。”
說著轉頭看陳姑姑,疑惑道:“小六這是突然瞧出安安的好,想重新撿起小時候丟掉的情分?”
“六殿下瞧著冷傲,其實黑白分明,能屈也能伸。保不準就是您說的這個心思。”陳姑姑想了想,笑道:“何況六姑娘如今不再一味排斥捉弄六殿下,兩個人還沒認過臉的時候,就曾有過一麵之交,可不就是淵源不淺?皇後和公主又親如姐妹,六殿下願意和六姑娘好好相處,總歸是好事兒。”
陳太後笑著頷首,見陳姑姑說罷欲言又止,不由佯斥道:“你跟我還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那奴婢就鬥膽直言了。”陳姑姑矮身坐下,敲著陳太後的腿緩緩道:“六殿下不得聖寵,宮裡宮外的處境都高不成低不就,否則哪裡用得著柳公子這號人物,代替六殿下明裡暗裡出頭做事兒?您很不必管六殿下是什麼心思,隻管看柳公子是怎麼做的,能幫幫一把能推推一把,其他的,全憑六殿下的造化和本事。”
陳太後按住陳姑姑的手,拍了拍歎道:“你和安和說得都對。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啊,還是少操閒心得好。”
陳姑姑順勢替陳太後捏起手來,搖頭笑道:“您可沒少替皇上操心。也不知六殿下和皇上說得怎麼樣了?”
“小六的脾氣和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本該是虎父無犬子,偏處得不像親生父子,倒像不相乾的君臣。”陳太後似諷似歎,半闔著眼嗤道:“嫡出的兒子不寵,倒去捧那些個非嫡非正的兒子。皇帝這聖心,我也快操心不起了……”
說著聲音漸低,不一時就打起瞌睡來。
陳姑姑不再出聲,輕手輕腳地服侍陳太後小歇,偏殿裡一片靜默。
禦書房裡也有短暫的靜默。
昭德帝放下奏本,抬眼看向杵在禦案不遠外的楚延卿,敲了敲奏本道:“字兒寫得不錯,有點長進。”
不冷不熱的“誇讚”,楚延卿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說道:“父皇既然沒有異議,兒臣就派人和四哥知會一聲,調桂儀回五城兵馬司,隻任原職,不再協理查案。”
昭德帝這才說起奏本的內容,“這些是你從安和母女那兒問出來的’口供’?既然當時靖國公夫人也在三懷山,處斬的劫匪又是徐月重親手抓的,那就依你的,撤下徐月重,讓五城兵馬司另外換個指揮使協助你四哥。”
楚延卿抱拳告退,轉身走得乾脆利落。
“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軟話的悶棍子。朕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嫡子!”昭德帝靠向椅背,臉上神色喜怒莫辯,“為了摘出一個徐月重,倒把不相乾的安和母女都抬了出來,就不怕朕治他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徐世子是六殿下武學伴讀。皇上為諸位殿下圈選的文武伴讀,哪一個敢辜負皇上的用心,不為各自侍奉的殿下鞍前馬後?”沉穩的男聲來自盤龍屏風後,轉出的身影不是魏無邪又是誰,他微微躬身接著道:“何況靖國公不朋不黨,從來隻尊皇命。六殿下和徐世子交好,是兒時情分,六殿下怕徐世子牽扯過深,急著撈人,也是人之常情。”
昭德帝垂眸看向奏本,輕笑道:“你就不惱小六壞了你的好事兒?這下子靖國公府可輪不著你和小四動腦筋了。小六最近和徐月重走得近,暗地裡謀的是飛魚衛的事兒,你心知肚明。孔震是你的得意門生,你就不擔心飛魚衛出事兒,孔震也跟著毀了?”
魏無邪神色含笑,身形躬得越發深了些,“隻有皇上惱臣,沒有臣惱皇上、皇子的道理。臣能心知肚明,全靠皇上抬舉,肯給臣提個醒兒。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六殿下對上飛魚衛,結果如何且在兩說。至於阿震,他若是無法脫身,臣再擔心也沒用。”
昭德帝看向魏無邪,扒拉著龍須道:“好個成事在天。你倒是心寬得很。”
魏無邪並手行大禮,深深垂下頭道:“臣惟願吾皇功績蓋世、聖名長留青史。臣為此願,寧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昭德帝伸出雙手,穩穩托住魏無邪的雙臂,看似輕巧的動作卻仿佛重若千鈞。
念淺安也伸出雙手,托住想行大禮的兩個小宮女,歪頭笑道:“又要麻煩姐姐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