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專注正事,出宮後拐去市坊的念甘然卻正專注於那段市井佳話。
她的大丫鬟見她難得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便低聲湊趣道:“都說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姑娘和單姑娘交好,是不是也聽出不對了?那說書先生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奴婢怎麼聽著怎麼像是在說單姑娘。”
念甘然不置可否,聽說書先生念出的詩文雖有點酸,但意思很有些模淩兩可,即可以當做是男女傳情,也可以解釋成寄情風物,便搖頭笑道:“市井小民最愛聽高門秘辛。那些說書、唱曲兒的為了多賺賞錢,什麼話不敢編?”
大丫鬟本就因念甘然不好親近而心裡不踏實,此刻見念甘然肯接話,險些掩不住激動,忙努力找出話來回,“未必就是編的。連奴婢都聽說過,徐世子年少讀書時,文采可不輸那些書香家的子弟。要不是出身武將世家、又早早請封了世子之位,就是下場考科舉也是使得的!”
文采好,不代表就會寫那種詩文勾搭姑娘家好吧?
念甘然邊腹誹,邊轉眼看大丫鬟,“是編的還是真的,去靖國公府看看就知道了。”
事關閨中好友,大丫鬟不覺得念甘然這話突兀,反而覺得念甘然對單懷莎的事都這樣熱心,對她這樣的身邊人即便不親昵,至少不會比對外人更差,心裡總算踏實了些,聞言自然無有不應,結了酒樓的茶水錢後,就服侍念甘然上車往靖國公府去。
冒然登門,總要先拜見內宅長輩。
裴氏笑著請念甘然落座,臉上的意外毫不掩飾,“念大姑娘是和莎兒一道出宮的吧?瞧念大姑娘這樣子,是還沒回過永嘉候府?這會兒徑直來找莎兒,是有什麼急事兒?昨兒和莎兒一道留宿宮中,一切可都好?”
“一切都好。我來找單姐姐,倒不是因為什麼急事兒。憑白驚擾夫人,是我的不是。”念甘然接過連翹奉上的茶水抿過一口,放下茶盞側坐著麵向裴氏,揚起恬靜笑容答道:“夫人該聽單姐姐說了,昨兒留宿宮中是因八皇子而起,八皇子對我做的那些小玩意兒感興趣,緊著要我分解給他看,我才拉著單姐姐作陪,叨擾了七皇女、於姐姐一晚。
我聽於姐姐說起才知道,原來八皇子自小就喜歡和工部官員打交道,沒少自己動手做些小工件,沒想到我做的小玩意兒竟對了八皇子的胃口。因答應了八皇子做幾樣大件,我出宮後就去了市坊,逛完幾間工匠鋪子定好材料,就順道來找單姐姐了。”
裴氏見念甘然口角清楚、舉止嫻靜,先就生出幾分好感,再聽念甘然竟連定材料都要親力親為,便知念甘然是有真本事的,而不是為了搏虛名而假借彆人的現成手藝,不禁又生出幾分讚賞,一聽確無急事,本就慈愛的笑容越發和善,“怎麼,念大姑娘是來拉莎兒做苦力的不成?”
她親切玩笑,對“市坊”二字並無特彆反應,提起單懷莎時態度如常,並不見一絲半點的異樣。
念甘然心想以大房的處境、她自己的身份,裴氏若是知道些什麼,或是對單懷莎有什麼想法的話,完全用不著對著她演戲,大可以連見都不見她。
什麼市井佳話,裴氏根本不知情。
而她一路進來暗中留意,竟發現靖國公府上下倒像全不知外頭新聞的樣子。
高門裡瞞上不瞞下是常態,有心算無心,也是常態。
處於流言中心的人,往往都是最後才知道流言的那一個。
既然裴氏這個當家主母不知情,她也沒必要做那捅破“壞消息”的惡客。
念甘然輕輕抿了抿唇,似被裴氏的玩笑逗得忍不住翹起嘴角,微微欠身道:“哪兒敢勞動單姐姐和我一起做那些粗活。隻是先前聽單姐姐說過,徐大姑娘對我那些小玩意兒也頗感興趣。我做一份是做,做兩份也是做,就想著不如來問問單姐姐,徐大姑娘想要什麼樣的玩具,我一並做出來正好。”
裴氏聞言暗暗點頭,心下感歎念家大房倒是養出了個好姑娘。
便是她親耳聽了這話,明知費心費力的是念甘然,頭一個記的也是單懷莎的好。
沒有單懷莎時刻惦記著徐之珠的喜好,又何來念甘然這番話。
也可見念甘然心思純正,和單懷莎是真心交好。
何況單懷莎除了空有靖國公府表姑娘的名頭外,確實也無可圖之處。
裴氏先是暗自哂笑,隨即想起念甘然上無父親扶持,又生出幾分憐惜,正要開口道不必麻煩,就見門簾掀起,單懷莎踩著話音進屋,笑著接口道:“姨母彆和念妹妹客氣,她既然特意為此登門,就不是來虛客氣的。姨母隻管應下,回頭大姑娘知道了一準歡喜。”
裴氏即疼徐之珠,又憐念甘然和單懷莎“同病相憐”,再推托反而不美,便點頭道:“莎兒幫我好好招呼念大姑娘,彆讓珠兒太麻煩念大姑娘。回頭念大姑娘彆急著走,我打發個人去永嘉候府說一聲,晚膳就在我這兒用。”
單懷莎聞言就拉著念甘然道:“大姑娘正在世子爺那兒翻字帖,我帶念妹妹找大姑娘去。”
念甘然點頭應下,麵向裴氏端正一禮,抬眼微微笑道:“夫人好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