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不做聲,頂著吳媽媽哀戚而擔憂的目光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大丫鬟滿心驚懼,扶著她的手有些抖,“姑、姑娘,靖國公府會不會不認賬?您、您實在不該拿自己的名聲冒險……”
事到如今,大丫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萬想不到此前種種竟是衝著徐月重去的,於海棠和單懷莎可都是念甘然的好友,念甘然竟能見縫插針地冷眼看鷸蚌相爭,做那唯一得利的漁翁。
大丫鬟不覺驚喜,隻覺驚懼。
“你用不著害怕,你既然是我的大丫鬟,就要有做大丫鬟的樣子。”念甘然靜靜看著大丫鬟,“彆叫我將來無法放心讓你做陪嫁。我不過順勢而為,並沒有做什麼害人的事。以我的出身,以大房的處境,能做徐世子的填房,已經是我所能選擇的最好出路。”
她是喪父長女,吳氏軟弱無能,永嘉候府早已勢弱,她要麼嫁小戶寒門,要麼做高門繼室,如今能謀得世子夫人之位,細論起來,還是念家高攀了靖國公府。
念甘然不無自嘲,抽出手一笑,“你要是連這點都看不明白,還是趁早出去配人的好。”
大丫鬟想到已經進點心鋪子當差的家人,再一想自己的前程,忙壓下驚懼,擠出笑臉表忠心。
念甘然無所謂地擺擺手,“把我平時愛看的書先收拾起來吧。”
竟似全不在意孔震鬨事,篤定靖國公府一定會負責,已經想著拾掇嫁妝了。
大丫鬟哪敢質疑,手腳勤快地從床頭、書桌開始收拾,不一時捧來一遝雜書請示道:“姑娘許久沒翻過這些了,是鎖進庫裡,還是裝進箱籠裡?”
其中赫然有一套紙張破舊,竟是念淺安以前瞎編的《新世代金句語錄》。
念甘然摸著封麵笑了。
得益於她的謹慎和用心,通過這些辛苦搜羅來的野本子,她早知除了她和魏明安,大曆朝還有穿越前輩存在,直到前幾天她才發現,原來身邊也有個穿越老鄉。
念淺安那些營銷手段,還能說是穿越前輩留下的,但喊念桃然的那一聲“林妹妹”傳進耳中,她立即意識到,不曾流傳過《紅樓夢》的大曆朝,念淺安隻可能也是穿越來的。
她猜,念淺安原來的年齡不大閱曆不多,才會一朝成為公主之女,就做養得即嬌蠻又任性。
不過,魏明安是奸臣之女,她少不得心存忌憚,念淺安有什麼值得她顧忌的?
她即將不再是念家女,而是徐家婦,這念家,還真沒什麼人好留戀好記掛的。
念甘然拂了拂沾染灰塵的手,輕笑道:“都丟了吧。”
大丫鬟無敢不應,片刻後回轉道:“如今夜裡冷得很,您今兒又受了涼,還是早些歇息吧?”
念家大房再無人聲。
靖國公府的正院內,卻是人聲喁喁。
連翹看也不看跪在院中的單懷莎,隻和正院的管事媽媽說話,“夫人說了,立即將表公子遷出內院,搬去外院和幾位小公子一起吃住讀書,再大一些就送去族學寄宿,省得叫人帶壞心腸,無法專心科舉。”
她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府裡的孫子輩,和單懷莎的幼弟年歲相當,這是拿單表公子做人質,拿單表公子的前程做威懾,不容單懷莎再作妖生事。
單懷莎身形一晃,仿佛回到了七夕那晚,跪在同一盞燈下,跪在同一個地方,不同的是吹在身上的秋風森冷,冷得她跪不住,滿臉冰涼的淚水,“連翹姑娘,求你讓我進去見姨母。姨母最疼我,怎麼忍心讓我們姐弟分離?”
“夫人是不比表姑娘狠心,算計齷蹉心思前怎麼不想想表公子?”管事媽媽見連翹無動於衷,便開口唾道:“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夫人還肯留下表公子已是天大的慈悲,換了我,可沒那麼厚的臉皮還敢亂吠!”
連翹臉上滿是鄙夷和不恥,依舊隻和管事媽媽說話,“表姑娘的大丫鬟臥床多日,沒熬過今晚暴病而亡。媽媽多勞動一句,找人拿席子裹了丟去義莊。彆嚇著表公子才好。”
這是要管事媽媽派人打殺單懷莎的大丫鬟,避開單表公子,自然是防著單表公子年幼不懂事,免得嚇著了錯生怨恨。
了斷的,不單是單懷莎的臂膀。
單懷莎再也壓不住驚慌,膝行爬向連翹,“我的大丫鬟好好兒的,她沒事兒,她沒有暴病而亡!我要見姨母!”
連翹終於正眼看她,“夫人已經為表姑娘選好親事,對方是國公府的家將,雖遠在邊關,但能娶上國公府的表姑娘,一定會好好善待表姑娘。”
與其說是善待,不如說是監管。
單懷莎厲聲尖叫,“我不嫁!我不嫁!念妹妹,念妹妹的性子我最清楚!我去和念妹妹說,她一定肯讓我給世子爺做妾!做通房也行!姨母!姨母——”
她嘴裡猛地被塞進一團臭汗巾,管事媽媽冷笑著拍拍手,見連翹點頭,就點上人手拖走單懷莎,自去處置後事。
回歸寧靜的院中燈火清淡,出現在院門外的徐月重倒影斜長。
連翹心下暗歎,勉強笑道:“世子爺來了,夫人正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