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明顯卡了一下才爆發的訇然,念淺安的淚流得更凶了:純粹被剛才那一嗓子鬼叫通報嚇的!
安和公主卻是美鳳眼大亮,不管不顧地離座扶起女兒,語氣滿是傲嬌和歡喜,“安心去吧!”
這話說的,確定是送嫁而不是送葬?
念淺安趕緊呸呸,並且哭不下去,默默跟著喜娘飄走。
等在中門的念夏章左看高騎馬上的楚延卿,右看一身皇妃禮服的念淺安,極力壓低的聲音複雜無比,“恭喜六妹妹,能得六皇子如此抬舉。可惜大表哥臨時接了修書的差事,沒能請假來吃酒,親口給六妹妹道喜。”
道你妹的喜!
好像誰稀罕劉青卓來似的!
念淺安白眼都懶得翻,點絳唇翕合得飛快,“三哥乾不乾正事兒?不乾就滾,彆跟我這兒發神經,讓七弟背我上驕至少清靜舒心!”
念夏章漲紅臉,“六妹妹!你!”
到底你不出什麼話來,隻得忍著羞怒閉嘴彎身,背起念淺安一步一頓送上驕,驕簾落下時語氣依舊複雜,“六妹妹,我從來隻盼著你和大表哥都好。希望你以後好好過,不要後悔嫁進皇室。”
後你妹的悔!
酸臭神經病真心說不通超難懂!
念淺安隻當蒼蠅嗡嗡,抱著寶瓶悠然坐好,紅蓋頭隨著起驕晃啊晃,金線穗子劃出一道道喜慶紅暈。
她知道魏母禮到人未到。
比起遺憾,更多的是酸楚。
魏母,是最期盼她能熬過病痛成人出嫁的那一個。
現在她真的嫁了,即便錦衣夜行,也值得她獨自歡慶,慶祝魏母嫁女心願終得圓滿。
念淺安無聲笑起來,笑著笑著又落下淚來,熟記於心的距離在花轎經過魏府長街時一步不錯,紅蓋頭下哽咽輕淺,“爹、娘,魏氏四女諱明安此去嫁做人婦,謹首拜彆高堂……”
手中寶瓶口鑲著金邊,黑洞洞的瓶肚無知無覺,裝下一顆又一顆晶瑩淚珠。
驕外嗩呐聲激蕩衝雲霄,誰也不知喜慶驕內是另一番情景。
很快甩在迎親隊伍後的長街上,亦有不少魏府下人圍觀,少不得指點楚延卿高頭大馬的俊朗背影,驚歎公主府嫁女,嫁得當真風光無限。
熱鬨議論聲傳進魏府,魏無邪正抬腳跨進正院,老眉毛挑得高高的,“怎麼就你一個?幾個小的呢?”
“外頭實在鬨騰,左右睡不好午覺,就讓孩子們去後頭園子玩兒了。”陳氏按著額角苦笑,老早就將孫子孫女打發走,見魏無邪一身朝服就奇道:“怎麼還沒往宮裡去?”
皇子娶親,招待朝臣、親眷的宴席擺在太和殿和交泰殿。
陳氏沒去公主府吃酒,隻派魏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出麵。
“不急。六皇子親自接親,且有得折騰。”魏無邪不以為然,有感而發道:“如果安安還在,今年正滿十八。從前你總說一定要多留安安幾年,等她滿十八才舍得讓她出嫁。今兒趁著朱門坊熱鬨,我陪你喝一杯。”
陳氏一時失神,直到鼻端充斥酒香,才驚覺魏無邪是拎著酒壇子來的。
一壇陳釀,釀的是醇酒,也是為父為母的深厚慈愛、美好祈盼。
十八年前愛女呱呱落地,她尚在坐月子,魏無邪就急慌慌抱來一壇女兒紅,親手埋進窗外大樹下。
她抱著繈褓隔著窗戶笑,笑魏無邪已非初為人父,卻偏心偏得沒邊兒,疼女兒疼得眼裡沒兒子。
一晃經年,原來隔著的不是窗戶,而是生死。
陳氏怔怔望著剛換過窗紗的薄透窗戶,雙眼被夏日驕陽逼出水光,啞聲開口淚先滾落,“我要是沒記錯,六皇子妃的小名也叫安安?”
她也曾因愛女對念淺安另眼相看,可惜時勢弄人、緣份難測,愛女和念淺安漸行漸遠,她乍見長大後的念淺安,就鬨了不愉快,再生不出歡喜。
幼時書信成了遺物,深鎖在庫房中,她不曾翻看,不敢翻看。
三年祭後,是愛女冥誕日。
“怪道那天你不許我開這壇好酒,敢情是在這兒等著呢?”陳氏並非軟弱性子,淚中帶笑怨怪道:“同名不同人,安和公主如果知道你這樣促狹,借著她女兒的婚事緬懷我們家安安,指定能氣得邊罵晦氣邊打上門來!”
魏無邪哈哈笑,伸手抹老妻縱橫淚珠,美胡須一翹又一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念家不知。管彆人是否覺得晦氣,我覺得喜氣就行。”
陳氏無奈嗔怪,“混說什麼神神叨叨的。既然來找我喝酒,就彆賣弄你在外頭那些怪腔怪調。”
她舉杯相碰,嗆啷輕響砸在心頭。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過幾杯黃湯下肚,陳氏就撐不住躺倒,魏無邪輕手擦去老妻臉上淚痕,悄聲退出正院,拎著半壇酒靜立片刻,抬腳走向外院書房,越走越笑得歡快。
進屋停在蟻山前,揭開小蓋潑掉清水,往小水缸裡倒好酒,“小螞蟻,來嘗嘗十八年陳釀女兒紅,喝好酒造好窩,今後就能蒸蒸日上咯。”
一旁長隨乾瞪眼:他家老爺才不會發酒瘋這麼掉價,肯定是想拐著彎兒折騰他!
忙暗搓搓緊貼蟻山,準備回頭就把酒倒掉。
魏無邪不理長隨,轉身飛起老腿,一腳踹翻孔震,“不知所謂的臭小子!宮裡宴席還沒開,你倒先喝上了!趕緊洗把臉,跟我赴宴去!”
孔震鬆開幾乎捏碎的酒杯,起身用力抹了把臉,“我沒醉。”
他沒醉,隻是難受過頭,麻木得不知何去何從。
“念大姑娘出嫁你喝悶酒,念六姑娘出嫁你這喝的也是悶酒?”魏無邪一雙厲眼上下掃視孔震,抖著老腿嗤道:“有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