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女這一病未見消瘦,乾淨大眼閃著羞怯。
小吳太醫眼力卻老辣,蓋上茶盅放下點心,擦著嘴慢悠悠道:“九皇女這副強打精神的模樣,一看就有病。”
落後一步的七皇女:“……”
雖然說的是事實,但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換成旁人說話不順耳,她早嗬斥到對方臉上了。
不過宮人可以打罵,太醫卻不好明著得罪。
否則之前被小吳太醫莫名一頓排喧,她也不會看在念淺安的麵子上輕輕放過。
誰敢保證自己沒有請太醫治病救命的那一天?
七皇女忍著脾氣接過九皇女,邊揮退麵露無措的奶嬤嬤,邊不滿而挑剔地瞪小吳太醫,話卻是對念淺安說的,“我和九妹妹倒是來得不巧,小吳太醫這是剛請完平安脈?”
小吳太醫雖溫吞但不傻,示意藥童重新擺好脈枕,不等念淺安出聲應和,就知情識趣道:“九皇女且安坐,容臣下聽一聽脈相。”
陳寶比他更知情識趣,更看得透不巧就是巧,見七皇女支開奶嬤嬤,乾脆墜在出麵招待奶嬤嬤的小豆花後頭告退。
一來懶怠管九皇女私下另蹭太醫,二來懶怠看小吳太醫的氣人嘴臉。
小吳太醫心無旁騖,眉頭又皺起,“早聽說九皇女天生體弱,如今再看娘胎弱症早已無礙,倒是後天新又作養了富貴病。皇妃和七皇女身為貴女,該明白何為富貴病。姑娘家本該嬌養,指的是吃穿用度,而不是成天抱著攔著,路不肯多走動也不能多動。”
捎帶上念淺安,指責的是七皇女,“七皇女聽臣下一句勸,愛護幼妹不是這麼愛護的,往後該讓九皇女多走動多跑跳,身子骨結實了就不容易生病。臣下聽聞皇妃和七皇女打小沒少上房揭瓦,二位身強體壯底子好,七皇女自己怎麼長大的,比照著怎麼養九皇女就是了。”
莫名躺槍的念淺安:“……”
原身的黑鍋真心防不勝防!
啞口無言的七皇女也:“……”
小吳太醫說話真心又囉嗦又刺耳!
她忍無可忍重新再忍,“你隻說眼下這病怎麼治吧!”
“紮兩針即可。”小吳太醫自顧淨手拈針,對著九皇女倒極溫和,“九皇女莫怕,苦湯藥治標不治本,臣下給您行針疏通經脈,隻需取手臂上幾處大穴,不會疼的。”
七皇女深知太醫院慣愛開太平方,聞言徹底無話可說,抱著直往她懷裡縮的九皇女一臉嫌棄,牢牢握住九皇女藕節似的胖手,不甘不願道:“那就有勞小吳太醫了。”
念淺安看得好笑,正想替真?耿直的小吳太醫說兩句好話,就聽屋外響起通傳。
知木代管家理事的李菲雪領人入內,卻是念秋然的大丫鬟。
“郡公妃一心養胎,剛得知皇妃竟病過一場。”大丫鬟哪知念淺安是心累裝病,歉然道:“皇妃病好了,郡公妃才聽郡公提起,心裡掛念偏懷相差出不得門,隻得請牌子命奴婢進宮問皇妃安。”
邊說邊打量氣色紅潤的念淺安,歉意變鬆快,送上藥材暗使眼色。
念淺安表示收到,起身去外間,和大丫鬟咬耳朵,“你是眼睛抽筋,還是有話私下跟我說?”
她皮得明知故問,大丫鬟心道皇妃果然大好了,低聲道出來意,“郡公妃有喜後,郡公萬事都不讓郡公妃操心,郡公妃兩耳不聞窗外事,今兒三司衙門結案,才知道魏家官司牽連深廣。魏家這場官司,算是徹底了結了?
若非事涉六皇子,郡公妃也不敢胡亂詢問。好叫皇妃知道,郡公妃並非不分輕重、忘恩負義之人。郡公有擔當有情義,郡公妃心裡再無旁人。隻盼六皇子秉公行事,魏家是好是歹都是應得的。”
話無遲疑,唯有忐忑。
一番話立場分明著眼大局。
大丫鬟說罷略一停頓,短暫忐忑後神色堅定,“郡公妃早已了斷不該有的心思,皇妃不必因此有所顧忌,更不必因郡公妃而為魏家多做什麼。”
她領命進宮前才知道,念秋然向念淺安交過底,並未隱瞞曾思慕魏無邪一事。
她和念秋然到底眼界有限,都以為楚延卿雨中求情沒來沒由,許是念淺安顧念姐妹情分,才說動楚延卿出麵為魏家轉圜。
即怕念淺安因自己徇私,更怕念淺安因自己擔罪孽。
念淺安聽懂話外之意,表情頓時精彩。
念秋然不願她徇私枉法,殊不知她巴不得徇私枉法。
然而魏父老謀深算,根本用不著她替魏家轉圜。
滿腹吐槽出口無能,隻好乾巴巴道:“你讓小透明放心,殿下辦差對公不對私,魏家是好是歹自有父皇決斷……”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回轉進屋的小豆青滿臉驚詫,顧不上招呼大丫鬟,張口就說最新消息,“前頭金鑾殿的喧鬨聲,大得都傳進皇子所了!皇上一升朝就連下詔書,不單為魏家正名,還擢拔魏大公子為川蜀同知,任魏二公子為戶部四川清吏司郎中。魏無邪——竟封授安西大都護!”
魏家眨眼間隕落,峰回路轉,眨眼間又翻身。
念淺安的表情頓時更精彩了,“聽見沒有?魏家好歹全由父皇,哪是旁人能左右的?”
大丫鬟深覺朝政瞬息變幻,果然不是她和念秋然能操心的,雖困惑卻也放下心來,當即功成身退,自有知木送她出宮。
小豆青隨念淺安回次間,正逢小吳太醫紮完針,專注神態轉而溫吞,“一時困倦是正常的,皇妃若是方便,不如留九皇女就地歇息,省得挪來挪去睡不安穩。”
九皇女點著小腦袋打瞌睡,遠山近水忙輕手輕腳將九皇女安置到塌上。
七皇女早抱累了,抖著發酸的手掏出荷包打賞小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