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雲詭譎
椒房殿氛圍低沉,偶有走動的宮人瞧見薑姑姑忙止步行禮,遙遙蹲身,不敢上前打擾。
薑姑姑一概不理,自顧呆站出神。
即便她辦砸差事因小吳太醫當眾受過罰,椒房殿內外仍無人敢輕視她。
因為她足夠忠心,貴妃依舊信任重用她。
掩蓋在衣袖下的掐痕卻一跳一跳針紮似的疼,她不怨貴妃拿她撒氣,但不知怎麼的,腦中總會浮現尚郡王妃那位奶娘的臉。
那也是個忠名在外的人物。
借薑元聰挑撥椒房殿東宮、算計七皇女,本該死不足惜,可不該連家中幼孫都下場駭人,無辜無知地被抱進慎刑司跟著送進黃泉。
她也有家人也有孫子,那麼小的人兒正牙牙學語,逢年過節每回見她,都會撲進她懷裡嫩聲喊著祖母。
她已經包好過年紅封,打造成生肖的小巧金錁子,最得孩子喜歡,她早就準備好要給大孫女小孫子。
想起那位奶娘,竟讓她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而想起家人們,她自認人非草木,她的忠心和家人性命哪個更重?
她願意生死追隨貴妃,她的家人呢?
薑姑姑臉色微白眼神遊離,不自覺抱住隱隱作痛的手臂,遊魂似的重新邁步,恍惚間身前一暗,定神看清來人不由一愣,“怎麼是…你?你來做什麼?”
“怎麼是你?你來做什麼?”念淺安也正一愣,看著仆隨其主滿臉憨氣的藥童問,“還沒到請平安脈的日子,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小吳太醫呢?”
“就是公子讓小的來的。”藥童不善言辭,話說得含糊,“說是有事兒私下請教近水姐姐,想問娘娘借人。”
念淺安又是一愣。
近水的醫術是吳老太醫教的,小吳太醫反過來請教近水確定沒毛病?
上次陳寶私下請教過近水,毒害常貴人中途未遂。
這次社會小吳想請教近水,難道也想毒害哪個貴人?
醫毒不分家。
醫術上社會小吳完勝。
裝備上社會小吳完敗。
近水坐擁大把有毒有害藥材,當初可是想儘辦法才混在她的嫁妝裡夾帶進宮的,近水能暗搓搓捯飭藥
粉,身為太醫的社會小吳進宮出宮查得嚴,真想利用醫術乾點啥,反而不如近水方便。
言而總之,社會小吳找近水鐵定沒好事兒。
念淺安咂摸出結論,見藥童一問三不知,隻得借人並附贈兩大盒甜點。
近水這回沒犯二,隻要主子沒交待不準說,她就什麼都說了,“小吳太醫跟奴婢討了幾味藥材,乾什麼用的沒說,奴婢倒是想問,小吳太醫不說藥理淨說大道理,話題扯得八千裡遠,囉嗦得奴婢差點沒忍住揍他。那幾味藥材雖都有毒性,但隻要配伍得當,一樣能治病救人。”
太醫院也有不少有這類藥材,管理超嚴格,太醫們用來救人可以,用來害人就是自己找死。
小吳太醫果然沒安好心。
不然不會偷偷求藥材。
近水說不出所以然,念淺安也猜不出所以然,很乾脆地將疑問甩給絕對比她熟悉宮鬥的土著親夫。
親夫這幾天回來得很早。
衙門已經封印,六部官員卻得苦逼加班,徹查川蜀庶務的一派,上了薑家船下不來的一派,見天吵得眼紅脖子粗,皇上放任自流,椒房殿聖寵不減,甚至還允薑貴妃留宿養心殿。
如此恩典,早年周皇後也有過。
可周皇後是正妻,薑貴妃隻是貴妾。
戶部兵部大佬看在眼裡,旁的不敢深想,隻加班加點調撥糧草發往邊關。
眼下誰都不敢觸黴頭,生怕也被打上懈怠瀆職的罪名。
倒省得詹事府再為後續糧草頭禿扯皮了。
楚延卿公務辦得順遂,回家早心情好,聽媳婦
兒嘰嘰咕咕說完,才半闔起手中閒書看向媳婦兒,眉心微蹙,並不正麵回答,“父皇的脈案,一向隻由太醫院院正負責。院正進太醫院前,曾在吳氏藥鋪當過坐堂大夫,醫術上沒少得吳老太醫點撥,後來能做上院正,也是吳老太醫保舉的。”
皇上脈案屬於高度機密,而皇上的專屬太醫受過吳老太醫提拔,平日裡同樣不吝於提拔、關照小吳太醫。
不管小吳太醫想乾啥,被、乾的肯定不會是皇上。
那會不會是…
“薑貴妃?”念淺安大膽猜測,爪子劃過喉嚨彈舌嘚一聲脆響,“愛過睡過龍心不再,棄之毒殺之一了百了?”
她一副痞氣十足的土匪樣,楚延卿眉心高挑,
被媳婦兒逗得悶聲大笑,拉著媳婦兒的爪子狠狠啄一口,“聖心就聖心,渾說什麼龍心?薑大都督還在押解路上,父皇若是有心一了百了,何必下旨拿人?”
笑完神色微斂,“聖心如何,誰都左右不了。劉總管口風緊,他不接我的試探,但絕不會在伺候父皇上頭出紕漏。做太醫的口風就更要緊了。吳正宣此舉雖古怪,但若是奉命行事,同樣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小吳太醫麵憨心不憨,並且很社會。
隻要皇上好好兒的,管他薑貴妃好不好。
念淺安這麼一想就不好奇了,深諳好奇害死貓是真理,於是抽出爪子話題翻篇,對著親夫頤指氣使,“孩兒他爹,繼續念睡前讀物吧?”
念個鬼!
他已經偷偷命人清理過一遍媳婦兒的藏書了,所謂睡前讀物捏在手裡念了兩頁,居然又是一本難登大
雅的市井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