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眷(六)
當沈寂說出“領證”兩個字的時候, 他語氣極其自然,表情極其平靜,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透出一股子鎮定自若從善如流的淡定, 仿佛, 此刻從他口中道出的不是什麼人生大事,隻是在跟她說“今天的大蔥挺便宜。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買兩把”。
與沈大爺的淡然不同, 溫舒唯聽完這話,兩隻眼睛瞬間驚得瞪圓。
整個人有點兒茫然,有點兒懵, 有點兒不知所措, 又有點兒似懂非懂。
再瞧瞧沈寂。
他單手拎著一件女士淺灰色卡通衛衣, 翻到正麵,隨後又用另一隻手握住姑娘一邊手腕,抬起來, 把那隻白生生的纖細胳膊給塞進衛衣袖子。垂著眸,神色寡淡, 就跟剛才語出驚人的不是他似的。
溫舒唯還沉浸在種種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中,腦子轉不過彎, 迷迷糊糊地由著他給自己穿衛衣。
一邊袖子套上,沈寂換另一邊。
直到沈寂理開衛衣的領口往她腦袋罩下來, 溫舒唯才遲遲回過神,臉微紅, 咬咬唇, 靜默幾秒, 小聲嘀咕:“這麼重要的事,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衛衣穿好, 沈寂一隻手環著懷裡姑娘的細腰,摟著她,另一隻手從她脖頸腦後穿過,替她把壓在領子裡的烏黑長發給輕輕撩了出來,分開五指穿過去,梳理發絲,一下一下,動作輕柔又細致。
男人修長的指尖帶著一絲深秋清晨的寒氣,有意無意,掃了下溫舒唯光滑細膩的頸後皮膚,觸感涼涼的,有點兒糙,溫柔得教她心尖發顫。
“誰說我在開玩笑。”頭頂上方冷不丁響起這麼句話。
溫舒唯仰起脖子看他。
沈寂臉上還是那副散漫隨意的表情,微垂著頭。察覺到懷裡丫頭的目光,他眼皮微微撩起來,視線直勾勾落在姑娘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上,微微挑了下眉,“我看起來像在跟你開玩笑?”
姑娘想了想,非常認真地點點頭:“老實說,挺像。”
沈寂:“……”
沈寂盯著她,有點兒危險地眯了下眼睛,靜須臾,手指捏住她下巴往上一挑,腦袋低下去,貼近她,故意放輕了嗓子慢條斯理道:“這位小姐,你這件衣服,”說話同時,他指了指穿在她身上的白色衛衣,“是我才給你穿上的。”
溫舒唯:“?”
溫舒唯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所以?”
“信不信我分分鐘給你扒下來。”他沉聲說。
“……”
溫舒唯聽出對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霎時臉色更紅,羞得抬手打他一下,小聲說:“大清早的就在這兒耍流氓,就不能正經一點。”
沈寂被她那張嬌紅的小臉蛋兒勾得心癢癢,雙臂下勁兒把她圈得更緊,人貼近,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口,咬她耳朵,嗓音低沉沙啞:“你說怎麼辦。對你我正經不了。”
他嗬出的熱氣兒就噴在她耳垂上,那兒敏|感得很,溫舒唯本就怕癢,一麵求饒一麵笑著往後縮脖子,直躲。
沈寂哪裡肯放過她,不依不撓,一隻胳膊環緊懷裡的小姑娘,不許她逃,另一隻手騰出來,在她咯吱窩和腰窩位置撓她癢癢。姑娘被逼急了眼,又羞又氣,竟也壯起膽子伸出一隻小手,胡亂摸索找到他腰,用力一掐。
沈寂呲的倒吸一口涼氣,咬咬牙,大掌一收把這小東西給摁床上。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眉毛挑得老高,“你個小丫頭片子,翻了天了?”
“明明……”剛才一通鬨騰令溫舒唯呼吸有些不穩,她緩了緩,然後小下巴一抬,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定定望著他,不甘示弱:“明明是你先動手的!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隻許州官撓癢癢,不許百姓掐你腰?”
沈寂眼眸深處含著笑,語氣卻故意陰森森的,沉低了嗓:“說。錯沒有。”
溫舒唯輕哼,正兒八經地搖搖頭,眼裡也彌漫開燦爛笑色。
沈寂眯眼,不再說話,半跪在床上,直接上手又給那丫頭好一頓收拾。
片刻,溫舒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哈哈笑起來,撐起身,整個人一下抱住他修勁的窄腰,撲進他懷裡。
沈寂動作頓住,垂下頭。
落地窗的窗簾沒拉嚴,一縷晨光從外頭照進室內,他眸光清淺,瞳孔映入幾絲陽光,呈現出一種非常漂亮的淺棕色。兩泉淺棕裡如綴星辰,框進一個長發微亂俏臉羞紅的小姑娘。
姑娘小八爪魚似的緊緊抱住他,兩隻手臂纏住他的腰,臉頰隔著一層襯衣布料、軟軟貼在他緊碩的腹肌上。既然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數秒後,小丫頭身子跪坐起來,手臂鬆開他腰環住他脖頸,膩膩歪歪地貼上來,用熱熱的臉蛋兒蹭了蹭他輪廓分明的頰,忽然一笑,柔聲說:“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開玩笑。”
沈寂扣住她腰,側頭親親她的太陽穴,沒有出聲。
“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很長,但是我真的覺得,自己對你已經算挺了解了。”溫舒唯說。
沈寂很淡地勾了勾嘴角,輕嗤,“是麼。”
溫舒唯答得毫不猶豫,“當然。”
“說說看。”沈寂眸子裡勾起一絲興味,勾起她下巴,垂眸直視那雙晶亮晶亮的眸,“你覺得你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溫舒唯定定地瞧著他。
這個男人,雖然平日裡總是一副滿嘴騷話吊兒郎當的樣子,但骨子裡對感情的態度卻非常慎重。
在愛情這件事上,她和他從某種程度上是一類人。寧缺毋濫,專一認真,愛則深愛。
“我的男人對我有多不正經,就有多深情。”溫舒唯輕聲開口,“絕對不會隨便拿我們的婚姻大事來兒戲。”
話音落地,沈寂眸色驟然微深,並未接話。
幾秒後,溫舒唯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兩隻小手依舊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臉蛋紅紅的,望著他眨眨眼,“現在,老實交代吧。”
沈寂輕輕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交代什麼?”
溫舒唯腦袋往他湊得更近,眯眯眼,低聲:“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說著,她明顯有些羞窘不好意思,停了下,然後才清清嗓子接著說,“有跟我結婚的打算的?”
沈寂定定注視著她,連半秒鐘的停頓都沒有,淡聲答道:“從我在‘奇安號’上認出你的那一刻開始。”
溫舒唯聞聲,一怔,整個人錯愕呆在了原地。
“當晚,‘奇安號’被海盜劫持的消息傳回京城,上級緊急受命我們海軍陸戰隊,前往亞丁灣執行營救任務。”沈寂說,“倉庫很黑,我看不見你的臉,但是聽見你開口說話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你是溫舒唯。”
溫舒唯眸光突的一跳,安安靜靜地繼續聽他說。
“當時我琢磨著,”沈寂抬手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蛋兒,調子輕描淡寫,“這可是我惦記了整整十年的姑娘,那麼乖巧可愛,那麼好。就算搭上這條命,我也得平平安安把這女孩兒帶下船。”
沈寂說著,靜了靜,又說,“當晚,我把你抱上通風管道的時候,就在想,今兒我要是死在了亞丁灣,那就是命,注定我和溫舒唯沒緣分。我要是好人一個活了下來,就一定得娶溫舒唯當老婆。”
不知怎麼的,聽他說到這句,溫舒唯鼻子發酸,眼眶忽的便泛起濕意,嘴上卻故作輕鬆地笑出一聲,啞啞地說:“這位同誌,你是不是傻?居然這麼草率就把自己結婚對象定下來,我們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麵,萬一我長殘了呢,萬一我毀容了呢,你打算怎麼辦?”
沈寂也笑了下,抱她抱得更緊,微俯身,下巴擱在她細弱的肩膀上,親親她臉蛋兒,又恢複成往日那副鬆散隨意漫不經心的腔調,懶洋洋說:“能怎麼辦。自己選的醜媳婦兒,自己受著,難不成把你抱出去扔大街上。”
溫舒唯被他逗得噗嗤一聲,捏他臉,柔聲:“我看你敢。”
片刻。
沈寂抬起她下巴,盯著她,眼神直勾勾的,筆直又專注,道:“我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現在,該換我問你。”
溫舒唯心跳莫名加快幾拍,眨眨眼,“問我什麼?”話還沒說完,其實便已猜到。
沈寂沉聲,一字一句:“我想娶你,很想,特彆想。那你想不想嫁給我?”
溫舒唯連耳根都唰一下紅透,望著他,咬咬唇,欲言又止半天沒擠出個字音。
他唇與她的唇隻間隔半指,手微動,她細細的小腰上不輕不重地掐了把,低聲催促:“說話。”
溫舒唯:“……”
溫舒唯羞得滿臉通紅,都被這個直男氣死了,沒忍住,攥起拳頭輕輕打了他一下,嬌嗔:“我說個屁呀。”
沈寂:“……”
姑娘一副快抓狂的模樣,紅著臉氣呼呼地嘀咕:“哪有人直接問女孩子想不想嫁的?求婚呢?戒指呢?沈寂同誌,‘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好行為。”
沈寂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兒,微挑眉,“誰說我‘空手套白狼’。”
“?”溫舒唯困惑地皺眉。
他眸色深而亮,貼近她耳朵低啞道:“我整個人不都成你的了麼。”
“……”
溫舒唯聽出他言語間曖昧的彆有所指,耳朵燙得都快熟透,瞟一眼外頭越來越亮的天色,這才想起待會兒還得上班的事。趕緊推開他,忙忙慌慌道:“我得趕緊洗漱去了,不然又要遲到。”
沈寂攬著那段小腰把人勾回來,垂眸,懶洋洋地說:“你忘了什麼?”
溫舒唯一怔,反應過來,趕緊仰脖子在他右邊臉頰吧唧一口,又換左邊臉頰吧唧一口。
沈寂好整以暇:“還有嘴。”
溫舒唯便又伸出兩隻手捧住他臉,吧唧一口吻住他好看的薄唇,貼了足足十秒鐘才鬆開。然後便跳下床一溜煙兒跑出了臥室。
沈寂心情大好,嘴角勾了勾,半躺在床上目送那道嬌小背影衝出去,忽的,餘光一掃,瞥見床邊的地上有兩隻胡亂扔著的卡通小拖鞋。
“溫舒唯。”沈寂沉聲,“大秋天的地上那麼涼,給老子回來穿鞋。”
姑娘正在刷牙,咬著牙刷,聲音含含糊糊,“哎呀我好忙,沒時間。”
半秒後,臥室裡的男人捏了捏眉心,認命地歎了口氣,彎腰,撿起來,給他家小祖宗送拖鞋去了。
*
早上莫名其妙就和沈寂在床上膩膩歪歪好半天,耽誤了不少時間。這天早上,溫舒唯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洗漱,五分鐘的時間在臉上搗騰了個淡妝,然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餐桌前,準備開始享用沈大爺親手給她做的愛心早餐。
晨光從客廳的陽台灑進來,整個屋子裡暖洋洋的。
溫舒唯坐在餐桌前,低眸,凝神,認認真真地端詳了眼擺在自己麵前的這碗玉米粥。稠度適宜,香氣撲鼻,暖黃色的玉米粒和白白的粥,看著便讓人很有食欲。
她拿起勺子,喂了一勺到自己嘴裡。
嗯,香糯可口,味道非常不錯。
溫舒唯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一勺一勺接著吃。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隨口問了句:“覺得怎麼樣。”
溫舒唯回過頭去。隻見沈寂微靠在連接臥室與客廳的那麵白色牆壁上,身上軍裝已經換好,沒戴軍帽。他籠罩在深秋的陽光裡,英俊挺拔,整個人招搖耀眼得像自帶發光體,目光平靜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好吃,我很喜歡。”溫舒唯衝他笑,豎起一根大拇指,“手藝值得點讚!”
沈寂淡淡勾了勾唇。
溫舒唯又自言自語似的說:“要是每天都能吃到你給我熬的粥就好了。”
聞言,沈寂低嗤一聲,邁開長腿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跟前,站定了,大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揉了把,語調散漫,“怎麼,覺得我手藝還行,想我給你當免費廚子?”
姑娘眸子裡都是促狹的光,“我可沒這麼說,都是你自己理解的。”
沈寂微眯眼,“以前還客客氣氣的,現在你使喚老子使喚得挺自然啊。”
“以前是因為我跟你不熟呀。”溫舒唯仰著頭瞧他,眨眨眼睛,很認真地說:“原來你不喜歡這樣麼?不好意思,我看你平時被我使喚得挺開心,還以為你喜歡。”
沈寂捏住她下巴,挑眉輕聲,“喜歡得很,誰讓這是我心肝寶貝兒小祖宗呢。”
溫舒唯臉微熱,道:“好了,我快點吃完飯要去上班了。”
沈寂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低頭,舌尖輕輕從她左邊嘴角處輕輕掃過。
溫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