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聞聲,抬頭看過來,對上那雙清冷深邃的黑眸,她心跳無意識加快幾拍,紅著臉笑笑,儘量自然地衝他擺手,“沒事。我正好路過,而且也正好有零錢。”一頓,音量稍低幾分,“你加個我微信,然後轉我就行了。”
百裡洲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她看了會兒,沒說話,自顧自從褲兜裡掏出一個黑色男士錢包,打開,從裡頭找出一張百元紙幣,捏在手裡給她遞過去。
程菲:“……”
程菲看著那張紅票子,愣住了,沒有伸手接,緊接著抬頭看她,“乾什麼?”
“還你的錢。”百裡洲沒有語氣地說。
“這也太多了……”程菲道,“這包煙才26塊,你給我100,我不是還要找你七十幾塊錢。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零錢。”
百裡洲淡聲,“不用找。”
程菲被嗆了下,“那怎麼行,這不是占你便宜麼。”
百裡洲不想和她多說,靜了靜,把手上那張百元紙幣往玻璃煙櫃上一放,道,“給你放這兒了,記得拿。”說完便轉身大步走出了雜貨部。
程菲呆在原地,又錯愕又驚訝,須臾,抓起櫃台上的錢跑了出去。站在老街上左右環顧,很快便看見一道高高大大的黑色身影。
她小跑著追上去,喊道:“周先生!”
百裡洲聽見背後那道嗓門兒,步子頓住,皺起眉,眼中隱忍不耐。站在原地,回轉身。
“你這人……”程菲微喘著,有點好笑有點生氣地說,“你這人真的好奇怪呀。我隻是想要一個你的聯係方式而已,不會沒事兒騷擾你的。”
百裡洲瞧著這姑娘亮晶晶的眸子,眯了下眼睛。
然後,他彎腰微微往她貼近幾分。
程菲被嚇了一跳,窘迫,條件反射地往後退半步。
“你搞推銷的?”
“……不是。”
“做微|商的?”
“……不是。”
百裡洲直起身,語氣冷淡而平穩,“那你為什麼要我的電話。”
程菲臉忽的微熱,強自鎮定,回道:“留電話,當然是方便以後聯係。”
“你聯係我做什麼。”
“……”她語塞,一時不知怎麼答話。
百裡洲揚起眉峰,忽然沒有笑意地笑了:“你看上我了?”
程菲:“…………”
烏雲密閉,風更大,亂七八糟橫在天上的電線被吹得亂顫,周圍的老樹枝葉也沙沙作響。幾個坐在平房外頭聊天的老頭兒老太太吆喝了句“下雨咯”,然後便拎起個子的板凳轉身回屋。
雨點子落下來,一滴一滴。
程菲被對方最後一個問題給整個打蒙了,臉紅如火心跳飛快,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隱約感覺到有水珠子落在自己頭頂。
百裡洲又問:“是不是?”
“……”程菲輕輕咬了咬唇,說:“如果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呢?不行麼?”
“我不喜歡交朋友。”他淡聲答。
“……”程菲再次被卡了下,心頭忽然竄起一股無名火來,衝口而出:“那我要就是看上你了呢?”
話音落地,整個老街仿佛都靜了。
街坊住戶們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趕回了屋,路上為數不多的行人也沒了影兒,整條街上隻聽得見嘀嗒嘀嗒逐漸變大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
百裡洲抬手摸了下額頭,垂著眸,忽然嗤笑出聲,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程菲兩頰滾燙,攥在手裡的硬幣深深陷入掌心。她這輩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荒謬事,也很無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一陣,百裡洲似乎笑夠了,抬眸看她,“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乾什麼的?”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
“那麼,”一連幾個問題之後,百裡洲眉毛高挑起來,歪了歪腦袋,眼神玩兒味冷漠地落在姑娘慌亂失措的緋紅臉蛋上,輕聲:“請問程小姐是看上了我什麼?”
雨下大了,程菲的頭發和衣服已經逐漸打濕,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窘迫。她垂下頭,用力咬了咬唇瓣,然後故作輕鬆地聳聳肩,笑笑,說:“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抱歉啊。”
說完她轉過身,淋著雨大步離開。
走出幾步後,背後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道:“喂。”
“……”程菲步子微頓,忍著委屈和氣惱頭也不回地問:“請問還有什麼事?”
背後不再有回應。
程菲也不等了,吸吸鼻子抱著包就往前走,整個人不到一分鐘就淋得半濕。又走了會兒,她抬起手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準備到前麵去打滴滴。
忽的,一股大力從背後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程菲一驚,下意識轉過頭。
男人麵無表情地站在離她一步遠的位置,一隻手拽住她,另一隻手遞過來一把黑色雨傘。那把傘顯然是剛買的,剛拆開外包裝,商標還懸在傘柄底下晃來晃去。
程菲愣住。
“拿著。現在天氣冷,淋雨會生病。”他說。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把傘接了過來。
百裡洲把傘給她之後,又低眸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眉心微蹙,靜了靜,把自己身上的運動服外套脫了下來,沒說話,直接抖開披在了她肩膀上。
男人轉身走了。
他腿很長,沒多久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
程菲撐著傘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摸了摸搭在肩頭的男士外套,一怔,想起那離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用還了。”
*
一場秋雨持續了約三個小時。
傍晚時分,雨停了,雲城市第三高級中學的校門外一片喧鬨景象。學生們剛下課,一窩蜂地從學校裡出來覓食,為一會兒的晚自習積蓄能量。
一家米線店內。
一張餐桌上擺著一份兩份火鍋米線,其中一份味道極其刺鼻。餐桌旁邊圍著站了好些個身著校服的高個兒少年。一眾少年中,隻有兩個是坐在凳子上的。
其中一個坐姿隨意,垂著眸,正麵無表情地拿筷子嗦米線,身上的校服乾乾淨淨規規矩矩。
另一個戴鼻釘染黃毛,穿著十九中校服,瑟瑟發抖地縮在位子上,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
“橫啊,你他媽繼續橫啊!”突的,一個瘦高少年一巴掌打在黃毛少年後腦勺上,惡狠狠罵道,“城西球場不是跟你姓麼?誰不喊你一聲哥你就一啤酒瓶子招呼誰,你他媽招呼啊!”
黃毛少年哭喪臉,說:“我錯了,哥,我不都跟你道過歉了麼,你們到底還想乾啥啊……”
“咱鬆哥不都說了,咱不用啤酒瓶子招呼你,咱請你吃好的!”瘦高少年指了指另一份火鍋米線,道,“吃!把湯都喝乾淨!媽的,為了伺候你老子跑了幾條街才買到的二十條芥末醬,全招呼你了!快吃!”
黃毛少年這回是真的要哭了,連聲討饒,“鬆哥,鬆哥我求你了,你們打我一頓吧!我欠扁我真的特彆欠扁,求求你們打死我!我真的好賤啊!”
眾人:“……”
顧文鬆扯出張紙巾擦了擦嘴,撩起眼皮看黃毛,掃一眼他的校服,語氣挺淡:“十九中的?”
黃毛點頭如搗蒜,“G,十九中黃小磊。”
“聽說你們學校有個叫宋子川的?”趙文鬆說。
黃毛一愣,道:“是啊鬆哥。我們學校有個宋子川,抽煙喝酒逃課打架,比我還混賬呢,聽說他爸還是個烈士,我都替他爸丟人……您問他乾嘛呀?”
“不想吃這玩意兒,行。”顧文鬆手指敲桌麵,哐哐兩下,“給你個任務。”
黃毛少年一聽,大喜過望:“鬆哥您說。”
“從明天開始,給我盯著宋子川。不許他逃課,不許他抽煙,不許他喝酒,也不許他打架。”顧文鬆挑眉,“總之,不許他再違反校規校級,監督他做一個遵守校規校級的好學生。”
黃小磊:“……不是,哥。我一問題學生,你讓我監督另一個問題學生遵守校規校級?”
顧文鬆:“嗯?”
黃小磊被三中校霸麵無表情的表情所震懾,再次點頭如搗蒜:“好好好,我監督,我監督。不僅監督他,我也跟著從良,再也不抽煙喝酒打架逃課了。”一頓,“不過哥,您為啥要對這小子這麼好啊?”
“誰對他好了。”顧文鬆嗤,“聽我姐,這混小子成天給我姐夫添堵,我隻是不想我姐夫太辛苦。”
“鬆哥真是有情有義!”黃毛少年豎起大拇指,過了會兒忽然又想起什麼,道,“對了,鬆哥,說起這個宋子川,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什麼。”
“上個月,我看見宋子川上了一輛豪車。”黃小磊壓低聲,“嘖嘖,那車,乾乾淨淨鋥亮鋥亮,一看車主就是個男的。那車起碼得上千萬,肯定不是他家的。你說,他上哪兒認識這種大富豪啊?”
顧文鬆皺了下眉,若有所思,不多時,眯起眼,腦子裡浮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時,手機忽然響起來。
顧文鬆接起來,“喂姐。”
“小鬆,我和你姐夫今晚就要去亞城了,你這段時間要聽媽媽的話,彆惹她生氣,知道麼?”溫舒唯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哦。”顧文鬆默了默,遲疑片刻,道:“姐,我有個事跟你說。”
“嗯?”
“那個宋子川……就是姐夫他戰友家那混球小子。”顧文鬆說著,頓了頓,半天沒下文。
溫舒唯:“宋子川?宋子川怎麼啦?”
顧文鬆歎氣,十分不齒地續道,“他被男人包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