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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翹在巨大的震蕩裡失去了行動力, 一動不動呆站在門邊,半晌過去,才使勁眨了一下繚亂的眼, 帶著那麼一絲不確定的小心翼翼, 慢慢走了進去。
仿佛穿越時空, 她在滿眼的流光溢彩裡, 一步步走過熟悉的衣櫥、鞋架、包櫃、珠寶台,目睹自己最鐘愛的衣物首飾全都安安靜靜擺放在原處——好像她從未失去。
她像生怕是夢似的, 在這些珠光寶氣的圍繞下,閉了閉眼, 再輕輕睜開。
然後她看見一個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踩著細碎的光影向她走來。
“不是夢。”程浪笑著站定在她麵前。
徐翹抬頭看著他,漸漸恢複了思考力。
她暈暈乎乎地想起來, 剛被程浪騙回國的那天, 她在朋友圈看到有傳言說,她家在西江府的那套彆墅以及一應奢侈品都將遭到強製拍賣。
她當時很難過, 問他“朋友圈裡說的是不是真的”,可說完又覺得好丟臉, 後悔了,等程浪問“什麼朋友圈”的時候,隨口答了句“北城山區這幾天可能會下大雪”。
於是話題就終止了。
她以為終止了。
徐翹捂住了嘴。
難怪, 難怪程浪送她的每一件衣服,尺寸都不可思議地精準。
原來這不可思議不是他的天賦異稟,而是他為她提前預設的伏筆。
誰敢說這不是夢。
這是程浪給她的,不用醒來的夢。
徐翹眨眨眼, 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掉:“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程浪的眼睛笑了。
其實他本來沒想這麼早帶她來這裡的。
他是個富有耐心的人。對於越想要的,就越有耐心。這種耐心, 不是因為他無所謂結果,而恰恰相反,是源於他的勢在必得。
因為勢在必得,他不喜歡建造一棟輕易就會坍塌的高樓。那樣的高樓表麵再光鮮亮麗也沒有意義。
所以他會在起建之前先認真勘察地形,慢慢打好地基。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今晚並不是向徐翹發起進攻的最佳時機。
一則他覺得徐翹對他還差點火候,二則在愛情的範疇裡,挾恩圖報,圖點小惠小利無傷大雅,圖大,卻不是長久之計。
可計劃難免出現意外。比如他沒料到,看見徐翹湊在宋冕耳邊說悄悄話的自己,會沉不住氣。
那就先卑鄙著吧。
他看著眼前的人,微微彎身,反問她:“什麼叫我這人怎麼這樣,我哪樣了?”
徐翹被兩人驟然拉近的距離慌到後撤一步,抹抹眼淚,閃躲著他的目光:“你……”
心裡有個聲音替她作答,在說“你這麼搞哪個女孩子頂得住啊”,可是嘴上又在來回掰扯打架,她結巴了會兒,強撐著底氣答:“你不早點告訴我這事,讓我的寶貝們在這裡蒙塵那麼久!”
程浪偏過頭,像喂她吃葡萄那樣,緊跟著她躲避的方向,逼迫她正視自己:“所以你哭,難道是因為生我的氣?”
那怎麼可能呢!
徐翹再口是心非,也不能這麼“胡說非為”吧。
她垂下眼含糊道:“我不知道!”
“那我換個問題。”程浪點點頭,“你今晚到底為什麼留下來?”
“我……你為我受傷,我當然得對你負責啊!”
“所以,”程浪麵露疑惑,“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裝腔作勢,知道我在挾恩圖報,卻不拆穿我,反而變著法子順著我,難道隻是因為責任?也就是說,換作彆人,比如今天為你受傷的是費老師,是高特助,你也可以這樣對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
那怎麼可能呢!
徐翹又不能“胡說非為”。
“你煩死了!”她煩躁地跺跺腳,背過身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
程浪笑了一聲,重新繞到她麵前,恢複正色,做足深呼吸後,伸出左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徐翹被他手心的溫度一燙,怔怔抬起頭來,一瞬間窒息到不記得躲開。
他慢慢低下頭,額頭快要靠上她的額頭:“好,我不問了。”他儘力克製著自己的病理性顫抖,用拇指一點點摩挲著她的臉頰,聲音輕得像呢喃,“你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徐翹腦子裡好像有一團金燦燦的煙花炸開了。
眼看他越靠越近,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身體仿佛全都泡在了一汪水裡,軟綿綿得毫無招架之力,也喊不了停。
幸好程浪在將將吻上她唇的那瞬急刹車,像被什麼扼住了咽喉似的,靜止在原地。
徐翹回過神來,猛一個激靈往後退,奔出衣帽間,背靠著門板氣喘籲籲地捂住了心口。
衣帽間裡,程浪調整著急促的呼吸和不齊的心率,抬手撫上汗濕的額頭,歎了口氣。
隻差一步。
還是差一步。
這下他是真得去洗澡了。
*
如果今晚的程浪不是個傷患,徐翹一定會掉頭直接離開這間公館。
可偏偏走不成,她隻能躲進一樓的浴室洗了整整一個鐘頭澡,讓自己恢複酷girl的冷靜,然後躡手躡腳上樓,根據亮燈的方向摸索到程浪的臥室,敲了敲虛掩的門。
下一秒,一個男聲驀地從她身後響起:“找我?”
啊不找你難道是找費老師高特助嗎?
徐翹拍拍受驚的胸脯,回身看見他時,洗澡水一整個小時的衝刷功虧一簣,腦子裡又浮現剛才兩人差點接吻的畫麵。
她儘量讓自己忘記此刻眼前一身深藍色睡袍的人是程浪,畢竟她確實從沒見過他這種裝束,定了定神說:“對啊。”
“做什麼?”程浪手裡拿著一杯水,沒事人似的笑著走過來。
這狗男人怎麼這麼淡定,難道剛剛那都是她的春|夢嗎?
徐翹往角落一避,背抵住樓梯欄杆。
程浪停下腳步,朝她招招手:“我就站這兒,你彆靠著欄杆,危險。”
“哦……”徐翹上前兩步,“那個,宋醫生說隔三四個鐘頭給你量一次體溫,但我手機落在工作室了,我想問你有沒有鬨鐘……”
程浪喝了口水,走進臥室,把玻璃杯放下,從床頭櫃拿來一個電子鐘,單手操作觸摸屏,一邊問她:“折個中,三個半小時響一次?”
她點頭。
程浪摁了幾下屏幕,把電子鐘遞給她:“設置好了。”
徐翹接過來捧在懷裡:“那你可以休息了,我也先去睡覺,到點來給你量體溫。”
程浪點點頭,人卻沒動。
準確地說,是連眼神沒動,就那麼直勾勾看著她。
徐翹把電子鐘捧高了些,硬邦邦地問:“乾嗎?還有事?”
程浪打量了眼她身上那條明顯外穿的裙子,似乎在思索用詞:“你是不是沒找到……睡衣和內衣?”
“……”徐翹不是沒找到這兩樣東西,而是根本沒找,穿了舊的湊活。
她滿臉驚恐:“拍賣連這種東西都不放過嗎?那是我穿過的啊!”
“不是,”程浪笑起來,“我備的,新的,反正都給你騰了個衣帽間,我看那些零碎的小櫃子有點空,乾脆準備齊全。”
徐翹更驚恐了:“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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