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漓這才滿意了,繼續往前走,迸出幾個字,“會很有趣的。”
安稚並不覺得“會很有趣的”,怏怏不樂地拖著大黑尾巴跟著他。
王宮的地牢建在王宮後麵的一角,左右兩邊各是一塊球場那麼大的空地,還有一個球場那麼大的大坑。
安稚探頭往坑裡看看,揣度著問央漓:“這是埋人用的萬人坑嗎?”
央漓默了默,“這是蓮花池。”
安稚:“……”
安稚:“這是蓮花池的話,蓮花在哪?”
央漓理所當然地答:“苦海底不長蓮花。”
安稚:“苦海底不長蓮花,那為什麼會有一個蓮花池??”
央漓繼續理所當然:“我覺得有個蓮花池的王宮才算是王宮。”
安稚奇怪,“好,就算苦海底種不活蓮花,那為什麼蓮花池裡也沒有水?”
央漓奇道,“都沒有蓮花了,為什麼還要有水?”
安稚:“……”
竟然很有道理。
而且坑裡沒有水,萬一誰不小心掉下去,還能努努力爬上來,都不會被淹死,十分安全。
安稚指指蓮花池左邊的大片空地,“那裡是……?”
由蓮花池推理,那塊淒涼的空地肯定也不是亂葬崗了。
央漓解釋,“那裡是一片竹林。”
不用問竹林裡為什麼沒有竹子了。
安稚看看“蓮花池”右邊的大片空地,“那右邊也是竹林?”
央漓答:“當然不是。為什麼左邊是一片竹林,右邊還是一片竹林?那當然是一大片花圃。”
他就是一個神經病。
花圃不像花圃,蓮池不像蓮池,竹林不像竹林,但是地牢看起來倒是很像地牢。
地牢門口守著幾個炎鬼,見到央漓來了,恭恭敬敬行過禮,上前去開厚重的黑色大鐵門。
鐵門吱吱嘎嘎地打開,露出裡麵一條幽暗陰沉的地道。
地道裡點著搖曳的燭火,鎖著一道又一道的鐵柵門。
沿著台階一路向下,四周越來越陰涼,裹著披風仍然寒氣森森,安稚本能地覺得毛骨悚然。
地道再下去,地方終於寬敞起來,一路走過去,能看到牆上掛著的、地上擺著的,全是五花八門的各種刑具,不知道都是什麼用途。
安稚瞄了一眼後,就把鬥篷的大兜帽戴在頭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再也不往兩旁瞧。
刑具沒什麼可怕的,萬一看到個用過刑的人就不好了。
央漓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在地牢裡回蕩。
“看,這幾塊銅板和銅柱都可以烙人,能調節大小火候,設計得很精妙,這都是前任苦海之主留給我的。”
安稚完全沒敢問那個前任苦海之主後來去哪了。
央漓自己說了,“看到那個池子沒有?裡麵裝的綠水特殊,掉進去渣都不剩,前任苦海之主打不過我,就自己跳進去自儘了。”
安稚心想:真的?真是他自己跳進去的?
安稚半閉著眼睛,跟著央漓,忽然一頭撞在他背上。
不知什麼時候,他停下來了。
央漓側彎下腰,去找安稚的小臉,好不容易才在低垂的大兜帽下找到了。
他的眼裡閃著戲謔的光,“囂張得敢威脅主人的小寵物,終於害怕了?”
安稚忽然明白了,他進地牢之前說“會很有趣的”,真正的意思不是“她會覺得有趣”,而是“嚇到她,他覺得還挺有趣的”。
他離得那麼近,近得像昨晚和符淵枕同一個枕頭時一樣,眼前的臉也一樣,連安稚都看不出半點分彆。
安稚盯著他思索。
上一次見到他,隻不過是匆匆一麵,並沒有那麼多想法。
這次跟他說了半天話,還在孽鏡宮裡逛了一大圈,安稚的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除了頭上的貓耳朵以外,他真的很像符淵,像得有點過分。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他也許確實是央漓,是符淵的哥哥,隻不過兄弟倆的人形實在太像,幾乎長得一樣。
這種可能性有,因為兩個人的性格確實不同,央漓對安稚的態度也和符淵不太一樣。
第二種就有點匪夷所思,但是更符合安稚的直覺——
說不定他就是符淵。
隻不過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變了變耳朵和原身的樣子。
符淵都能把臉變成“遠涪師兄”,貓身變個毛色,想來也未必很難。
可是他對她的態度,又不太像是假裝。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雙重人格?
那他也未免太忙,一個人做著玄蒼王,又當著苦海底的尊主,跑來跑去,絕對是真.時間管理大師。
“想什麼呢?”央漓問。
“沒想什麼。”安稚摘掉頭上的大兜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看周圍。
還好,刑具雖然不少,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央漓看見她抬頭了,帶著她繼續往前。
又下了一層,這次地道兩邊都是牢房,像學生宿舍一樣一間間排著,每間都關著鐵柵門。
不過牢房裡並沒關著人,全是空的。
安稚正鬆了一口氣,開始好奇地東張西望時,忽然看到一間牢房裡麵有人。
借著微弱的燭光,安稚能看到,那人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著,好像死了一樣。
安稚火速閉上眼睛,但是馬上又睜開了。
她下意識地輕輕“啊”了一聲。
因為她認出這人是誰了——
是上次跟著七涼山飛地一起過來的那個西城大學的倒黴男生。
聽到她的聲音,前麵的央漓立刻轉過頭,他看了一眼安稚,又看看牢房裡躺著的男生,“怎麼了?你認識?”
隨即自問自答,“也是,你們兩個都是人,也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
安稚搖搖頭,“我不認識他。”
不過還是探頭探腦地往牢房裡張望。
央漓索性幫她把牢房門打開,讓她進去看個夠。
那男生躺在牢房裡靠牆的薄板床上,並沒有死,胸膛起伏,呼吸平穩,和上次見到時一樣,好像是在睡覺。
安稚參觀遺體一樣圍著他看了看,心中充滿同情。
她自己都要努力升到八階,才能用青翳鏡離開這個地方,這男生就這麼一直睡著,要怎麼才能回去呢?
安稚那天翻過他的手機,知道他有女朋友,有父母,好像還有個奶奶,他這麼失蹤了,家裡人大概要急死。
和她這種沒人要的小孩不一樣,在那個世界,還有很多人在惦記著他。
而且這裡是乾旋大陸,毒瘴重到人類早就滅絕了,他這樣在苦海底待下去,估計是撐不了多久吧?
“他這麼留在苦海底,會死嗎?”安稚問。
央漓答:“地底下毒瘴沒那麼重,放在這裡,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他站在旁邊,研究了一會兒安稚的表情,忽然笑了。
“小寵物,我想到不用毒蠱也能要挾你的辦法了。”
他抬抬手,那個躺著的男生忽然淩空浮了起來。
“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把你這個同類千刀萬剮,切成一塊一塊的,先從腳指頭切起。”
安稚:哈?
安稚哭笑不得:“我又不認識他,你愛切不切,為什麼會覺得拿這樣一個人能威脅到我?”
“哦?不能麼?”
央漓倒是不太在乎,“反正我早就覺得留著他沒什麼用了。”
他寬大的黑色袖子一拂,一大團火球朝那男生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