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憤怒了。
那隻大貓。那個大騙子。
害她跟他親過之後,心中一直在愧疚,總覺得人家乾旋這麼保守,親了他又不肯照規矩跟他換血契不太好,從此以後一定要對他負責。
央漓看著她發現被騙後憤怒的小臉,一邊穿外衣一邊笑,笑到快斷氣了。
他穿好衣服,去床邊拿了把彎彎曲曲的蛇形匕首過來。
“符淵這麼想跟你換血契?”
他拎著匕首,有點嚇人,安稚退了兩步。
央漓用匕首尖在另一隻手的食指上一挑,一滴血珠從他的指尖冒了出來。
他舉起出血的手指。
“不如這樣,我們兩個先來換血契。血契隻能和一個人換,等符淵要跟你換的時候,發現你已經和我換過了,表情一定很有趣。”
安稚看看他,再看看他指尖那滴晶瑩的血珠:“……”
他拿著匕首哄她,“隻要你的一滴血而已,一點都不難。這麼小的傷口你也怕麼?我可以施法讓你不覺得疼。”
安稚再往後退兩步。
不管他倆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反正都是神經病。
看見安稚表情警惕地躲那麼遠,央漓終於把匕首扔下,表情遺憾,“這麼不想跟我換?不過就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安稚:不算什麼大事?你一拍腦袋就隨便跟人定這種同生共死的契約?
安稚現在覺得,這兩隻貓比起來,還是央漓瘋得更厲害一點。
央漓拿起桌上的白絹帕,擦掉手指上的血,又上下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
他新換的這身黑衣服也終於沒有那麼長的衣擺,是件正常的衣服,不能再當拖把用。
他又想了想,頭上的一對黑色貓耳一動,倏地藏起來了,徹底不露貓形。
央漓問:“你真的不換衣服了?那我們走。”
安稚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今天穿的是和符淵同款的素白滾銀邊的情侶裝裙子,這裙子穿了好幾次了,一直沒鬨什麼妖,還挺漂亮,至少比央漓給的那套黑老鴰一樣的衣服好看多了。
“非要換衣服嗎?”安稚問他。
“換不換隨便你。”央漓沒再說什麼,拿出摘下來的鐲子重新幫她帶上,隨手掐了個訣。
紅光閃過,兩個人換了地方。
是一條暗巷,還是在苦海底,天上懸著那顆小一號的碧水珠,到處都籠罩著黯淡的藍光。
巷口偶爾有人經過,沒人注意到央漓和安稚突然從陰影處冒了出來。
外麵就是大路,路兩邊的建築多而雜亂,頗有點九碧浮空島的風格。
路上還挺熱鬨,除了走來走去的行人,還有不少車。
那些車並不是馬車,竟然是半人高的巨大的龜拉著車走在路上,而且爬得一點都不慢,還挺穩。
路上的人個個都穿著深色的衣服,從純黑到藏藍到一種烏突突的紅褐色和紫色,每個人眉間都有一抹紅。
安稚現在明白央漓為什麼讓她換衣服了。
因為她那件素白色的衣服,在人堆中看起來要多搶眼有多搶眼。
有個賣零食的小男孩過來,問安稚:“姐姐,要買酸酥麼?”
安稚並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麼,搖搖頭。
小男孩也沒勉強,隻對她說了聲:“姐姐節哀。”就轉身走了。
安稚:?
安稚:節哀?
央漓笑了笑,拉著她往旁邊的一個門裡走。
那裡是座酒樓,連門都歪歪斜斜的,一副快塌了的樣子,店堂裡麵擺著大小形狀各異的木桌,有不少人圍坐著吃喝。
酒樓門口站著個招攬客人的小二,他迎上來,看見安稚身上穿的白衣服,怔了一下,趕緊說:“姑娘節哀順便。”
安稚默了默。
她問央漓:“你們苦海底,是不是隻有穿孝的時候才穿白?”
“沒錯。”央漓嘴角噙著笑,“穿白衣服的人,一定是最近家裡死了人。”
安稚不服氣,“上次見到善嘯,他不是就穿了一身白,還披著件白色的狐裘嗎?”
“對啊,那些天他爺爺剛沒了。”
安稚:“……”
央漓帶著安稚進到酒樓裡麵,找了張桌子坐下,摸出幾枚銀色的錢幣交給跑堂的,吩咐了句什麼,安稚沒聽懂。
一會兒就有人送來兩個燒製得歪七扭八的粗陶杯子並一個又笨又重的黑鐵壺。
央漓拎起壺,把兩個杯子斟滿,一股強烈而刺激的氣味衝出來。
原來不是茶。
央漓自己稍微抿了一點,就放下了,對安稚說:“這是焰醴,苦海底常喝這個,沒試過吧,不嘗嘗?”
安稚端起杯子,嘗了一口,立刻被辣得舌尖發麻,火燒火燎。
感覺很像烈酒,但是除了辣以外並沒有彆的味道,一點都感覺不到酒的醇香。
央漓笑一笑,招手叫小二拿了杯清水給安稚,安稚喝了水,才覺得舌頭舒服多了。
央漓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揭開瓶塞,滴了兩滴墨水一樣的東西在鐵壺裡。
感覺好像在下毒。
他叫人把安稚杯裡的焰醴倒掉,然後用鐵壺裡加過料的焰醴重新給安稚斟了半杯。
“再試試。”他說。
安稚知道,就算看在地魄靈元的份上,他也絕不會毒死她,按捺不住好奇,接過杯子抿了一口。
口味和剛剛大不相同。
剛剛是純粹的辣,好像在用刀子割舌頭,現在就不一樣了——
不止辣,還苦。
這種味道很複雜,又極度刺激,有點像小時候喝的藿香正氣水。
看她緊緊皺著眉頭把杯子放下,匆匆忙忙喝水,央漓好像還覺得挺有趣。
安稚心想,他給的東西太不靠譜,下次再不上當了。
安稚放低聲音悄悄問他:“你來這裡乾什麼?是覺得在這裡能找到赤輿珠的線索?”
“你猜。”央漓不肯說。
安稚猜,他是來打探消息的。因為這裡人多又雜,亂哄哄七嘴八舌都在閒聊。在這種地方也許能聽到什麼消息,可是靠譜不靠譜就兩說了。
央漓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手裡的杯子,好像是在側耳細聽大家都在說什麼,安稚自己坐得百無聊賴。
無聊的時候,人就容易被奇怪的東西吸引。
就算漱過口,唇舌間苦澀辛辣的味道還留著一點,安稚忍不住端起杯子,又抿了一下。
味道還是很刺激。
這味道刺激的東西好像有種特殊的魅力,安稚這麼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竟然把那半杯都抿完了。
等央漓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才看見杯子已經空了。
央漓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取出小瓶,又多加了兩滴在鐵壺裡,拎起鐵壺幫她滿上。
“那麼喜歡?來。隨便喝。”
抵不住這種奇怪飲料的誘惑,安稚又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苦味瞬間充滿整個口腔,比剛才那杯還衝,安稚被辣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安稚趕緊去拿桌上的水杯。
央漓卻嗖地劈手奪走,“敢喝那麼多,我還以為你不怕辣。”
原來他給她重新斟滿是不想讓她多喝的意思,這隻貓的心思比符淵還難猜。
“有本事來搶啊。”他舉著水杯。
安稚剛喝了半杯焰醴,有酒壯膽,根本不怕他,伸手就搶。
央漓從容地換了隻手,把杯子舉到另一邊,不讓她碰到。
安稚隨手抓住他,去夠他手裡的水杯。
手裡攥著他的衣服,安稚心中忽然一動。
她手上用力,猛地向下一扯。
他正半側著身躲安稚,舉著杯子,墨發垂在一邊,安稚一眼就看到了。
在他露出來的後頸下麵一點的地方,真的有一個小小的紅點。
顏色鮮紅,毋庸置疑,就是安稚用提婆蘭花蕊點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