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央漓的胳膊被斛大人一把拉住。
“兩位請留步,”斛大人的語氣終於客氣起來,“你們在焰醴裡加的東西,能賣給我一點嗎?”
央漓答得很快:“我們不賣。”
他說著話,眼睛卻看向安稚,安稚收到了他的眼神,心中無語:
這個戲精,還要陪他一起演全套。
安稚也拉拉央漓的袖子,怯生生地說:“哥……可是咱們身上的錢都快花光了……”
想想又加碼,“……連今天晚上住哪都不知道。”
斛大人聽見這話,雙眼噌噌發光,趕緊渾身上下一通亂摸,摸出一隻繡得金燦燦的錢袋。
他從裡麵兜底倒出一把金色和銀色的錢幣。
安稚看過去,覺得和玄蒼九碧的金靈幣銀靈幣很像,隻不過上麵鑄的花紋不同。
斛大人說:“錢絕對不成問題,要是這些不夠,我家裡還有。”
央漓戲精附體,戀戀不舍地看了眼他手上舉著的那一大把錢,仍然堅持,“我們不賣。”
安稚跟他飆戲,眼圈都快紅了,扯扯他的衣袖,低聲懇求,“哥……”
央漓深深地歎了口氣,“要不是姨母去世的時候把你托付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
安稚:?
她明明演的是親兄妹,他突然把劇情扭成了表兄妹,倒是挺合理地解釋了她為什麼穿著白衣服。
央漓繼續說,“……我怎麼會賣這個。”
他從懷中把那個小瓶取出來,先伸手接過斛大人手裡的錢,妥善地收起來,才猶猶豫豫地把小瓶遞給他,然後拉著安稚的,轉身就往門外走。
才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斛大人叫他們:“兩位留步……請留步!”
斛大人從後麵匆匆忙忙追上來,手裡攥著已經打開蓋子的小瓶。
“請問兩位,是不是酒神寒醅的後裔?”
央漓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隻給斛大人看了個背影,凝固的背影把被他一語說中的戲碼演到十足十。
安稚倒是回過頭,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斛大人,眼中帶著幾分驚訝,也什麼都沒說。
他倆沒說,就等於是說了。
斛大人驚喜萬分,“我就知道,天下哪裡還有人能做出這種東西。”
安稚心想:有,當然有,做藿香正氣水的藥廠還是挺多的。
斛大人躬下身,深深地施了一禮,“我是樓容大人府上廚房管事的,能不能請兩位跟我回府說話?兩位肯的話,彆說今晚住的地方有,還另有重酬。”
安稚心想:央漓費這麼大勁,原來是想進這個樓容府。
央漓繼續演猶豫:“呃……”
呃什麼呃。
安稚接戲,雙手拉著他的衣袖輕輕地左右搖晃,“哥啊……”
一雙眼睛水霧盈盈,聲音和表情都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十個看見的人,得有十一個心軟。
央漓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望著安稚的小臉,像是完全拿她沒辦法。
他抬頭看向斛大人,“先說好,我可不給人釀酒。”
斛大人一臉尷尬,含糊道:“好說,好說,咱們先回府再議。”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點的那壺焰醴一口都沒喝,也扔在桌上不要了,立刻就要把人拐回府。
“兩位稍等,我去叫一輛車。”
斛大人緊走幾步,到了門外,小跑到路上去攔大龜拉的車,還時不時不放心一樣,回頭看他們一眼,好像唯恐他倆跑了。
安稚他們站在原地等著。
央漓趁機低聲問安稚:“我演得怎麼樣?”
安稚毫不客氣地給了他四個字的評價:“略顯做作。”
央漓嗬了一聲,身形忽然一晃。
斛大人已經引著一輛大龜拉的車過來了,看見央漓搖搖欲墜的樣子,忙問:“先生怎麼了?”
央漓用兩根手指按住太陽穴,漂亮的眉頭蹙起來,“沒事。我從小身體就一直不好,是老毛病又犯了。”
安稚一萬個無語。
他為了和安稚飆演技,竟然在演弱不禁風。
就他那種寬肩窄腰一身肌肉的身材,還弱不?禁風??
八級台風吧?
斛大人卻被他的話劇舞台版浮誇風演技打動了,連忙上前,幫忙攙住央漓的胳膊,“先生慢一點,我們這就回府休息。”
總而言之,就是一心一意想把他倆拐回那個樓容府。
上了車,斛大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央漓,“聽說當年酒神寒醅大人,就是因為這個頭疼病英年早逝的,先生可千萬要小心身體。”
原來央漓裝這個病還裝得有根有據。
央漓用指尖慢慢地揉著太陽穴,靠在車廂的擋板上,俊美的臉略顯蒼白,墨發水一樣流瀉在肩上,還真有點弱不禁風的意思。
他說:“沒辦法,這病我家人人都得,一般都活不太長,我曾祖父生了三個孩子,死了兩個,我祖父隻活到二十,我父親當年更是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
安稚:嗯??
央漓神色不變地繼續說:“……後來爺爺請了藥仙,硬是在斷氣後救了回來。”
安稚:你救得也挺快。
斛大人拍著大腿感慨:“我早就聽說過你家這種祖傳的病了,不容易啊!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安稚:這酒神寒醅家也怪倒黴的,祖傳什麼不好,非要祖傳病。
樓容府不算太遠,大龜力氣大,拉著車也走得很快,轉眼就到了。
龜車停在一座府邸前。
這座府占地麵積不小,比周圍的房子都要氣派得多,黑漆大門,看不到裡麵的高牆,沿著牆包裹上去,罩子一樣有層影影綽綽的透明虛影。
看來這府也設了禁製。
府前門口,正等著一輛龜車。
一看就不是安稚他們坐的那種租來的龜車。
這車由三頭氣派的大龜拉著,車身都是亮澤的黑木,窗上垂著藏青色織暗紋的錦緞,綴著絲絛,低調而奢華。
安稚他們幾個正要下車,就看到府門開了,一個轎子抬了出來,轎子旁亦步亦趨跟著個男人。
那男人清雋儒雅,身著一身華服,即使在苦海底黯淡的光線下也能看出做工精致,麵料隱隱發光。
他和斛大人一樣,長著狐狸耳朵,背後拖著狐狸尾巴,雙目斜飛,一看就是隻狐狸,隻不過耳朵和尾巴都是白色的。
他的狐狸尾巴恭順地垂著,把轎子一路送出門,一直送到那輛豪華的大龜車前。
轎子裡的人好像不想被人看見,轎門對著車門,轎簾一掀,一個人從轎子出來,一步就跨進了龜車。
就在這一瞬間,安稚已經看見了。
是善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