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1 / 2)

地鐵不該建在亂葬崗。

出了站台後,阿瑞拉有那麼一秒鐘懷疑自己剛剛上的是吉卜力列車,縱觀遍野,數百萬具屍骸堆成櫛比鱗次的屍山,哪怕法國的萬屍洞也望塵不及。

灰燼隨著氣流打轉,其餘二人同樣震撼,這非人為的景象稱不上吸引,反而勾連靈魂最深處的恐懼,雙眼瘋狂吸納所見的每一具白骨,一時間,幾乎忘卻呼吸,不能拔地離開。

倆人同時感受到後背被誰拍了下,極具吸引力的金黃瞳孔咕湧出諱莫如深的意味,修女麵無表情開口:“當心了,測試還沒結束,彆被牽著鼻子跑。”

傑森的嘴角驀地收緊,又在阿瑞拉的注視下鬆弛撫平,用最尋常不過的口吻,打趣:“你是帶我們來這兒旅行的導遊?”

阿瑞拉並沒注意到青年試探的目的。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修女用手指撚開被汗水黏在一起的額發,慢悠悠反問,“為什麼進入隧道後我們三人幾乎同時睡著了,以你們的情況,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不是嗎?”

提姆表情稍作陰沉,在危機中睡過去這種事要是被布魯斯知道了,絕對會重新給他製定一份訓練計劃。經曆過這麼多次稻草人的化學攻擊,換作打不過稻草人的迪克可能還會中招,但紅羅賓不可能會絲毫意識不到。

紅羅賓問出猜測:“是魔法?”

她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傑森翻了個白眼略表無語,“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智多星。”

阿瑞拉也不計較神父的冷嘲熱諷,並不是她秘而不宣,而是的確不知情,先前他們三人在地鐵裡睡過去,若非阿奇叫醒她,等待他們的便是睡夢中。

“我隻是有種預感,你們想想,這座城市早就失去電力供應,我們到後才啟動的列車絕不會是奇跡,再說,那幫怪物明顯要把我們往這兒趕,我更傾向於,這一切都具有目的性,幕後操控者就是想把我們送到他麵前。”

金發女的眉宇封著躊躇,仿佛正在經曆思想鬥爭,直到紅羅賓提出帶有催促的鼓勵:

“你儘管說,彆怕猜錯,錯誤也是導向成功的實踐要領。”

得到肯定,她再次開口:“你們看過饑餓的遊戲嗎?往往挑戰者都需要接受各種試煉才抵達終點——我們經曆了肉-體上的試煉,證明可以在獵殺中活下來,現在也該輪到精神了吧。”

紅羅賓無奈地壓下眉毛,嘴唇微張正欲發言,阿瑞拉立刻火急火燎打斷:“停停停!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你也沒法反駁我不是?藝術創作是基於現實的啊小紅鳥。”

他已經是第三次吐槽她把電影當真了,阿瑞拉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在擅長的領域上他們肯定比自己厲害得多,但總不能抹殺她提出可能性呀,這是不道德的。

紅頭罩卻突然發難。

“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們之所以在這兒還有個原因。”

阿瑞拉眨眨眼,“什麼?”

“……是你帶我們來這兒的,忘性寶寶,”青年翹起唇角,從修女臉上一瞬不移,似笑非笑,“還記得嗎?”

紅羅賓露-出好奇的眼神投向她,後者吐了口氣,“相信我,我比你們都想知道是不是被坑了。”

[他在套你話。]

聽見熟悉的聲音,阿瑞拉略有驚訝,“你終於醒了。”

自從列車叫醒她過後,阿奇儼如拔掉了網線,這個係統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在腦子裡開派對,突然這麼安靜這麼久都有些不習慣。

她滿不在意哼哼倆聲:“多正常,紅羅賓就沒哪次不在套我話。”

[我是說我們的神父。]

阿瑞拉頓時納罕,她還以為以紅頭罩的風格,比起虛與委蛇,他更會開門見山直擊痼疾,未曾想他也有這樣的一麵,幸而還有口頭協議,小鳥們隻要還想出去,就必須委托她。

這倒是有點好奇傳說中的那位都市怪咖了,究竟得是多龜毛才能讓他的同伴有樣學樣,阿瑞拉拽了拽領口,肯尼的套頭衫不屬於她素日愛穿的oversize,套在修女服外麵竟然有點勒,考慮到這個地方見鬼的危險性,這個抱怨便化作妥協。

“走吧,孤山就在眼前,該去屠龍了。”

紅頭罩極其串戲地引用霍比特人,修女跟在後麵爬屍山一邊腹誹,“請彆侮辱我心目中的神作,托爾金聽了會從棺材裡爬出來拿拐杖揍你的。”

顯然的,爬屍堆是個技術活。

沒完全壓實的骨山委實難以提供支撐點,阿瑞拉總是扯掉哪位可憐蟲的肋骨,幾次功虧一簣跌入穀底,起初倆位小鳥還與她半斤八兩,但很快便摸到訣竅,爬行速度媲美壁虎。

好在他們的良心不曾忘記臨時隊友的存在,待她第五次摔個屁-股蛋時,小紅鳥終於看不下去,指導了她幾句。

後半程,阿瑞拉爬得提醒吊膽,手指努力扒拉壓實的骨骸,仿佛回到童年時從臥室窗外的大樹溜出門去的日子。

小時候練琴,祖母便坐在輪椅上監視,手裡的短木杖好比老人延伸的手臂,一下下敲上手心猶如節拍器,流出的動靜化作一隻黑色塑料袋,無情地套上聽者的腦袋,栓緊脖子榨-乾肺葉最後的空氣。

每逢拉錯音,老人延長的手就會衝她的手背咬來。

有一次打得狠了,混著鼻血的提琴摔進地板。

記憶中,那次祖母發了很大的火,把孫女的頭發當成出氣筒,拔稻草似的乾脆利落,讓她變成一隻小陀螺,在祖母的手底下轉啊轉,尖叫個不停。

後來,臥室前的樹悄無聲息高過窗戶,阿瑞拉生平第一次實踐逃跑的念頭。

小女孩幻想自己長出天使的翅膀,跪上窗台,翅膀伸向月亮。加州的陽光把壞木頭曬得又乾又脆,並不是天使的倒黴蟲重重摔進人間的泥巴裡,磕得頭破血流,在救護車的嘶叫裡被送進了醫院。

頭皮縫了八針,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在消毒水味中散發出無形的惡臭,好像它永遠都不會好了。

來上藥的護士躲躲閃閃告訴她,病房樓下的停屍間,躺著同天被送進來的祖父。

滋生的罪惡感就像是海水裡的氣泡,霎時間,膠附張向光明的四肢,帶著軀殼深深沉進暗無天日的海底。

葬禮後,工人將窗戶縫上了,也將她的月亮縫了起來。

祖母說,祖母的“節拍器”是祖父的心跳,倘若她停下來,祖父便會徹底死去。阿瑞拉日複一日地練著琴,祖父的心跳就像是鋼琴沉悶跨越的黑鍵,機械、蒼白、平靜,亦是課本上的圓周率。

望不見最後一個數字,休無止境。

哪怕來到哥譚,“心跳”卻從未消停,她仿佛在眼前的白骨裡看出了祖父的臉,不同於祖母時常責備的眼神,老人的雙眼死寂一般,切切照進她的眼裡。

傑森忽然覺得胸口猛地抽跳,帶著某種不祥的預感,他低下頭,阿瑞拉不知道為什麼停在原地,眼睫微微顫-抖,仿佛脫力,身體在灰雨中搖搖晃晃。

喚了倆聲也叫不回修女的意識,隻見她恍然整個身體朝後仰,神父立即讓半個身體落空,手臂繃出發硎般流利的線條。

他本能抓住對方的手腕,嗓子驀然拔乾,撕裂出惡狠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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