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單間病房裡, 窗簾拉著, 隔開了室外的陽光,房間裡的昏昏沉沉。
輸液瓶緩慢滴落輸著液, 夏春心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色終於漸漸回了溫, 逐漸泛出粉潤。
眼睫輕輕動了動, 緩緩睜開眼睛。
渾身都發虛, 也無力, 眼睛睜了幾次才徹底睜開, 看到頭頂的輸液瓶, 她呼吸突然滯住,下個動作就是掀開被子要摸肚子。
喬燦燦連忙過來按住她正輸液手,“彆激動,輸液呢輸液呢。”
夏春心呼吸泛急地看著她,急切地想要從喬燦燦那裡確定什麼。
喬燦燦回憶剛才夏春心摔倒的畫麵,她隱約看到夏春心哪裡像流了血,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幸好杭笑白一直在門口守著, 進去迅速抱起她去找醫生。
喬燦燦把她手放回到被子裡, 歎息說:“孩子沒掉,但是真的,心心,這孩子差一點就沒了。”
差一點, 孩子就沒了嗎?
夏春心另隻手輕輕放在肚子上, 想到和祁漾打的那通電話, 他正在陪戚以藍的電話,臉色煞白地閉上眼睛。
對祁漾更絕望了。
而後夏春心猛地睜開眼睛,“爺爺呢?”
“爺爺也沒事,爺爺已經醒了,放心吧。”
夏春心緊張的氣息終於鬆了下來,還是覺得很累,她閉上眼說:“燦燦,我再睡一會兒。”
“嗯,睡吧。”喬燦燦輕輕為夏春心掖好被子,她也困了,躺在一旁沙發上睡覺。
杭笑白等在病房外,沒曾想過夏春心已經懷孕。
剛想夏春心暈倒後,杭笑白抱夏春心去找醫生,這事兒根本瞞不住,他在聽到醫生說情況不太好的時候,心都揪起來心疼她。
忽然他兜裡的手機響起,鈴聲不是他的手機,杭笑白拿出來,方想起夏春心暈倒時她手機摔在地上,他撿起來放進兜裡。
來電顯示是未存過的陌生號碼,杭笑白透過玻璃窗看了眼房間裡麵正睡覺的夏春心,按下靜音,沒接。
沒過幾分鐘,這個人又打來第二遍電話。
杭笑白沒想過這人會是夏春心的丈夫,若是的話,夏春心應該存了昵稱,隻以為是快遞之類的。
這次他接起來,溫和道:“您好。”
對麵卻是一片安靜,杭笑白皺眉問:“您好?”
對方呼吸沉了兩分,“你是杭笑白。”
杭笑白不解道:“對,您是哪位,找夏春心嗎?”
這次對方沒再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夏春心再醒來時,喬燦燦告訴她兩件事,仿若晴天噩耗,杭笑白和夏從霜姑姑都知道她懷孕了。
因為是杭笑白抱她去找醫生的,而爺爺在醒了以後,夏從霜來通知夏春心,發現夏春心不在急診輸液室,打來電話時,喬燦燦支支吾吾,夏春心沒醒又不能接電話,於是又沒瞞住夏從霜。
下一刻,夏從霜推門進來,她拎著熱粥,冷著臉,麵無表情地看著夏春心,沉步邁進來,一步步好像踩在夏春心脖子上。
夏從霜把粥扔到床頭,臉色陰沉,“你是打算生完孩子再告訴我?還是等孩子上小學了再告訴我?”
夏春心痛苦。
夏從霜掀開她被子說:“起來喝粥,彆用你那委屈的表情妄想躲過這一回。我現在照顧老爺子,等我有空我再收拾你。”
夏春心抿了抿唇,按以前還敢嘀咕一聲“姑姑我是孕婦”,現在可不敢了,乖乖靠床頭坐好。
夏從霜想起小侄女差點流|產,其實還是心疼,伸手揉了下她腦袋,“這麼大的事不告訴我,你說我生不生氣?”
夏春心想說的,可是她和祁漾婚姻出了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低頭說:“姑姑對不起。”
夏從霜歎息了聲,又道:“沒想到心心也快要當媽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一句話,又讓夏春心想起祁漾。
但這次,她沒有那麼難過了。
因為不再對祁漾有期待,想起祁漾那個人的時候,心情也就沒什麼起伏了。
和當初對待父親的感情一樣,父親將承諾當放屁,娶小老婆,生小兒子,她接受自己在父親眼裡終究不再重要後,心情就不再難受。
她沒有那麼在乎祁漾身邊有誰,她更在乎的是承諾,就算他有真的有事走不開的理由,他也確實沒做到曾經承諾過的。
他冷嘲熱諷,冷言冷語,冷暴力,不回家,不想要孩子,主動提離婚。
不再照顧她,不再陪伴她,不再愛她。
她又差點因為他失去寶寶。
哪怕沒有戚以藍,她對祁漾也放棄了。
戚以藍不是導|火|索,頂多是個催化劑而已。
“對了,”夏從霜回頭看了眼始終陪著的杭笑白,對夏春心囑咐,“你有空了記得謝謝笑白,他之前在酒窖救過你,今天也是他抱著你去找醫生,估計爺爺過幾天,還會訓笑白幫你一起瞞著他,還有燦燦,也好好謝謝燦燦。”
喬燦燦都把夏春心的秘密泄露出去了,可不敢邀功,連忙擺手退後。
夏春心繞過夏從霜看向杭笑白,他本來平整的牛仔襯衫,此時都變得皺皺巴巴,今天從爺爺病發到她暈倒,他真的是忙前忙後。
杭笑白好像從小就這樣,總是在幫她和喬燦燦善後,夏春心揚著下巴,“小白,回頭我送你一把天價小提琴。”
杭笑白笑笑,走過來遞給她溫水喝,收好之前她入睡時他眼底的所有心意,玩笑道:“行,等我退休了,正好傳給你孩子玩。”
“對了,”杭笑白遞出她手機,“你睡覺時,我接了一個陌生電話,你看看是不是你朋友?”
夏春心拿過去看了眼,不認識這號碼,便也沒在意。
夏從霜怕夏春心暈倒被人有所察覺,醫生說夏春心不住院也可以,夏從霜就安排人送夏春心回家。
夏春心放心不下爺爺,又怕爺爺見她心煩,偷偷去爺爺在病房外看爺爺,看到爺爺正在和護士說話,看起來表情還很倔強,當真是沒事的模樣,親眼確定爺爺安好無事,夏春心就先回了夏家。
醫生說讓她注意保持愉悅的心情,夏春心聽話,到家後就放了音樂放鬆,儘量不去想那些事情。
房間裡有被爺爺翻過的痕跡,爺爺來她房間找過護照,另外還有一個金絲邊眼鏡放在她床上。
夏春心腦裡閃過祁漾戴眼鏡時那張斯文臉,她捏起眼鏡腿,歪頭看了會兒。
喬燦燦說她和祁漾有緣,但她此時卻覺得是孽緣。
而後,無所謂地扔進垃圾桶裡。
她剛將祁漾的眼鏡扔了,就意外接到井斯年的電話,井斯年說他剛下飛機,問她和爺爺在哪個醫院。
夏春心想起祁漾說的“派人過來”四個字,恍悟原來他派了井斯年來。
從高江市坐飛機到夏春市三個小時,當真辛苦井斯年了,夏春心禮貌說:“謝謝井總特意來看爺爺,爺爺沒事了。井總如果還想和爺爺說說話的話,他在軍區總院。”
頓了頓,夏春心補充,“我不在醫院,我回家了。”
“啊?你在家啊?”井斯年還挺訝異,“那你怎麼樣啊?那個,祁漾他有事,就……”
夏春心語氣平淡地打斷他,“井總,不用和我說祁漾的事,他有事,他去忙就好了。”
井斯年到底是大老遠過來一趟,夏春心將待客之道做到位,“井總在機場上車了嗎?我派車去接井總。”
井斯年完全能感覺到夏春心對祁漾的冷漠,歎道:“不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井斯年去看夏老爺子,老爺子狀態確實還不錯,上次他本來要和祁漾單獨向老爺子拜壽,但祁漾有事走得匆匆,井斯年這次便特意提及他爺爺和祁漾的姥爺,向老爺子問好。
夏修明想起那兩個老朋友了,笑著問兩個老朋友的身體如何,井斯年稍微隱瞞了些老人的身體狀況,笑道都還行,說有空還想飛過來一起釣魚。
夏修明隻以為井斯年是普通晚輩,完全沒料到這晚輩和孫女有關係,正好杭笑白在病房裡照料他,和井斯年聊了會兒後,就讓杭笑白送井斯年出去。
井斯年在壽宴上單方麵見過杭笑白,就是在祁漾向夏春心敬酒時,杭笑白出麵為夏春心擋過酒,那姿態頗有英雄救美的意思。
再聯想一些細節,井斯年就知道這人應該就是夏春心的未婚夫,心情很複雜,他竟然在和他好朋友的妻子的未婚夫聊天。
“聽說杭先生剛從國外回來,”井斯年漫不經心地打聽著,“杭先生在國外,是研究什麼的?”
那天杭笑白隻注意到了祁漾,其餘注意力都放在夏春心身上,並未看到井斯年,也隻當他是客人,溫和說:“談不上研究,隻是在國外學習和進行一些演出。”
“演出?”井斯年在娛樂圈混了三年,沒聽說有杭笑白這號人物啊,“學音樂的?”
“差不多吧,我從小學小提琴。”
“……”
井斯年心情更複雜了,怎麼這麼巧,祁漾也是從小學小提琴,兩個男人怎麼都對小提琴有愛好啊?
杭笑白說是從小學小提琴應是謙虛,實際上大概是個小提琴演奏家,沒準還是哪個大學的客座教授。
井斯年不由得想著,祁漾和杭笑白都是從學拉提琴,杭笑白如此謙謙有禮,溫潤儒雅,祁漾怎麼就沒這氣質呢?
祁漾總是高深莫測城府深的模樣,透著壞勁兒,祁漾手指輕推眼鏡,他就覺得祁漾要乾壞事。
有一種人,隻一眼,就能要了人命,祁漾就是那種一眼要人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