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海棠把嚶嚶寶貝放到夏春心懷裡,拍拍手起身:“心心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拿起牆角放著的包,向門外走。
井斯年正站在門口,一座雕像擋在中間,視線定定落在小姑娘身上,想哄不敢哄,想硬來不敢硬來。
他還在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富海棠無路可走,禮貌說:“麻煩借過一下。”
仍然是平淡沒什麼感情的聲音。
井斯年側身讓開,富海棠擦肩而過。
夏春心作為兩人的好友,其實是想勸一句的,可是感情的事,冷暖自知,旁人當真無法介入勸言。
這時嚶嚶還在“姨,姨”的喊,好像是在喊富海棠小姨不要走,富海棠聽到嚶嚶寶貝叫她,有那麼點不想走了。
井斯年見此情形,輕道:“你留下吧,我走。”
他不想讓小姑娘尷尬和不高興。
富海棠已經說過有事,她也不想留下了,於是過去哄了哄嚶嚶,到底是走了。
結果就變成富海棠和井斯年兩個人都走了。
門外,富海棠走向司機王叔開來的車,井斯年在她身後深深望著她,不理會她是否聽見,他輕聲說著:“棠棠,我不糾纏你了,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
富海棠走到車門前,井斯年說:“你是我這兩年來,第一個讓我敞開心扉的人,我父母離婚的事,我小時候的事,我隻和你一個人說過。”
富海棠拉上車門進去,井斯年輕聲說:“我很久沒有這樣單純地高興了,看到你笑,我就高興,我是……”
司機已經載著富海棠離開。
井斯年站在原地,看著車離開的方向,繼續輕聲說:“……真的喜歡你啊。”
*
這天,富海棠和朋友唱歌喝酒,又碰上了井斯年。
場麵也是一度尷尬到冰點。
富海棠是和女生朋友一起唱歌喝酒,井斯年也是和女生朋友一起唱歌喝酒。
並且這個女生朋友是同一個人,都是圈子裡的有錢家小姐林好。
井斯年進包廂後看到富海棠也在,眼睛瞬間眯起,怎麼又被富海棠撞上他來參加女生朋友的聚會。
林好去國外玩了半年,回國來想聚一聚開個排隊,而他和林好家裡是世交的關係,因此他才過來。
井斯年老老實實地坐下,距離富海棠兩個人遠,林好過來邀請井斯年唱歌,井斯年指了指自己嗓子,說不舒服,不唱了。
林好隻好作罷,又去找富海棠唱歌,富海棠唱歌很跑調,之前在夏春心麵前就表演過她的歌喉,高高興興地唱得很嗨。
富海棠今天不想唱,擺擺手,不唱,低頭喝酒。
富海棠在看到井斯年邁進包廂的那一刻,就知道浪子不會回頭。
她想喝酒,想當作這是最後一場相逢,以後再看見他就當作不認識他,也不去想他們之間的關係。
井斯年看到富海棠喝酒,還記得她上次喝到吐的事,走過去按住她酒杯:“棠棠,不喝了。”
富海棠抬眼看他,雙眼通紅。
紅著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裡仿佛寫著——關你什麼事。
井斯年最怕富海棠紅著雙眼看他的表情,有脆弱,也有倔強。
他認輸,隻能挪開手掌,坐回到一旁。
不知不覺間,富海棠喝了很多酒,喝到要吐。
林好不知道富海棠今天抽的什麼瘋,怎麼自己把自己灌醉了,連忙扶富海棠去吐。
井斯年攔住林好:“我來吧,我認識棠棠。”
林好知道井斯年雖然戀愛談得多,但戀愛時都是紳士,從來沒有其他紈絝子弟那種沒品的亂來,於是放心地把富海棠交給他:“照顧好她啊。”
井斯年點頭,自當會照顧好他的小花。
富海棠這次喝的又是誰也不認識了,吐到井斯年衣服上,還吐到井斯年手裡。
井斯年和上次一樣,沒有嫌棄小姑娘,脫了外套幫小姑娘擦嘴,帶小姑娘去客房休息。
小姑娘突然醒來,像是在耍酒瘋,又哭又叫又罵:“井斯年王八蛋!”
井斯年應聲:“是是,我是王八蛋。”
小姑娘又抱著他哭,又咬他:“為什麼你是個王八蛋啊,為什麼!”
井斯年任由她咬:“對不起。”
富海棠突然一聲拔高:“狗改不了吃屎!”
井斯年定定地看著她。
富海棠又一聲變低:“可是我又不是屎啊,我是朵花,我是海棠花啊,我是富貴花。”
井斯年輕道:“是啊,你是海棠花,你是富貴花。”
富海棠好像有一瞬間看清楚了他,哭得淚流滿麵:“你要睡我嗎?我給你睡,你彆再來纏著我了,好不好?你彆再折磨我了。”
井斯年一瞬間眼睛紅了。
他纏著她,就是在折磨她,他讓麵前這個單純的小姑娘這樣傷心。
他好像確實不應該在纏著她了。
井斯年給喬燦燦打電話,找喬燦燦幫忙照顧富海棠。
喬燦燦來了以後,富海棠睡得昏天暗地,而井斯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認真地看著小姑娘豪放的睡姿。
喬燦燦輕輕拍了拍井斯年肩膀,井斯年和喬燦燦一起走出去。
喬燦燦在家睡得好好的,被井斯年叫來,困得直打哈欠,忍著困意問井斯年:“她沒辦法相信你,是嗎?”
井斯年用力搓臉:“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就是不信我。”
喬燦燦直言道:“說實話,如果我是富貴花,我也不信你。”
井斯年沉默。
其實喬燦燦說的,井斯年又何嘗不知呢。
風流債太多,如今算是反噬了吧。
喬燦燦說:“行了,你回去吧,富貴花到底年紀小,過年才二十歲,你不能讓她年紀輕輕就不相信愛情吧?或者,井斯年,我問你,你愛富貴花嗎?如果愛,我就不勸你回去了。”
井斯年唇角輕動,說不出“愛”這個字。
喬燦燦了然歎氣,進裡間說:“我陪她睡,和上次一樣。”
井斯年半夜離開,也沒走多遠,就在樓下吹風讓自己清醒。
他是真的很想抱著富海棠在懷裡,和富海棠打打鬨鬨,讓富海棠在他臉上畫烏龜也行,那樣的話,日子也過得有趣,有滋有味的,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渾渾噩噩,沒有目標沒有未來。
富海棠第二天醒來,頭暈到要炸掉,像仍然在一圈一圈地坐過山車,一個勁兒的暈。
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看到的是喬燦燦,她又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前一晚發生了什麼。
喬燦燦看她睜眼,就給她喝從藥店買來的醒酒藥。
富海棠記起井斯年來,猛地睜開眼:“那王八蛋沒碰我吧?!”
喬燦燦失笑,揉了揉她腦袋:“寶貝兒,那王八蛋還不至於趁人之危。”
富海棠又閉上眼,眼前莫名閃過井斯年一動不動紅著眼睛著她的畫麵。
井斯年他,居然沒有碰她。
算了算了,不想了,過去就過去了。
*
富海棠換了手機和微信,有好一陣子沒出現在學校。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想要離開這個環境,和朋友出去旅行了好一陣子。
井斯年後來來學校找過兩次富海棠,他是想和富海棠正式說聲道歉。
然而他找了富海棠兩次,都沒找到富海棠,連去富海棠的班級,都沒看見她。
井斯年每次關上車門離開,眼裡都空洞的像丟了魂。
富海棠再旅行歸來時,心情有了些轉變,再次去學校,人又恢複了開心的傻白甜富貴花。
兩周沒上課,富貴花每個科目都有兩三次沒喊到,還有同學幫她喊到被老師發現,富貴花回來後就挨個老師辦公室去道歉。
其實富海棠的專業,每一科都是平時成績占20%,考試成績占80%,就算兩三次沒到,也不會影響太多,但富海棠是要考研的人,自認為平時成績會在研究生導師那裡有點影響,所以成績方麵的事,她還挺在意的。
富海棠每去一位老師那裡道歉一次,高興的富貴花就被老師訓得垂一次頭、喪一次。
等她終於被幾位重要老師訓話後,她走出她們學院的老師辦公樓時,完全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兒得快死了,急需去學校外麵買甜甜的奶茶喝。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再次來學校找她的井斯年。
井斯年站在街對麵,戴著墨鏡,雙手插兜,身後停著他的黑色座駕。
和之前她每次看到的耍帥的井斯年依然一模一樣,氣質上透著風流公子哥的味道。
富海棠如今對井斯年的評價很直接單一,就是風流公子哥。
而井斯年裡麵穿的,好像是她送他的襯衫。
井斯年終於看到了消失了好一陣子的小姑娘,小姑娘表情不大高興,嘴角撅得有點倔強,像是和誰生了氣,直至抬頭看到他時,小姑娘不高興的表情變得冷漠。
很像是分了手後再也無法做朋友的表情。
墨鏡後井斯年的雙眼變得黯淡。
他熟悉這表情,他爸媽離婚時就是這樣離婚後也不想做朋友的表情。
井斯年抬腳,一步步走到富海棠麵前,摘掉眼鏡,對她笑:“嗨。”
富海棠表情淡淡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井斯年嘴角彎出的笑,一點一點地拉平了,再一點一點地壓下去,成了苦笑。
井斯年長籲一口氣,徐徐解釋:“還是想正式和你說聲對不起,對不起在無形中傷害了你。”
富海棠仍是沒有什麼表情,就好像在無聲地說——已經過去了,你還和我說這些乾什麼。
井斯年自然能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冷漠,井斯年最後抱著不可能的希望,輕聲問:“你還能教我畫畫嗎?”
富海棠平靜問:“你認為呢?”
井斯年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接下來,井斯年又問了一個更白癡的問題:“你,最近過得好嗎?”
又是一句很像分手後再遇到的對白。
富海棠給的回答是一聲諷笑,繞過他大步離開。
要讓一個從沒有受過傷害的女孩子,去嘗試接受一個欠了無數風流債的男人,這是無比艱難的事。
對難以信任的人,富海棠不敢輕易邁出這一步。
於是富海棠這次仍然走得非常堅決,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
富海棠規劃好了她的未來,出國做兩年交換生,正好練語言。
然後再考個國外的研究生,出來做個有實力的設計師,計劃得特漂亮。
在她準備出國的這段時間裡,她再沒有偶遇過井斯年,哪怕偶遇,也是井斯年先轉身離開,沒有再糾纏她。
直至她出國前夕,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來自井斯年。
井斯年在電話裡溫和地說:“恭喜你。”
富海棠已經快要出國了,就沒有再不理不睬,對他說:“謝謝。”
之後電話裡沉默了很久,井斯年才又道:“我會堅持學畫畫。”
富海棠說了四個不鹹不淡的字:“那你加油。”
井斯年像是喝了酒,在電話裡的咬字有些模糊,也有些語無倫次:“棠棠,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你,我也不知道會不會以後也隻喜歡你,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棠棠,我是真的喜歡你,最喜歡你無憂無慮的笑。”
富海棠靜靜聽著,沒有打斷,沒有反駁。
井斯年苦笑說:“你好像已經不在手機旁邊了,是嗎?棠棠,如果等你回國的時候,我還沒有談戀愛,就說明了我向時間證明了我會隻喜歡你,也向你證明了我隻喜歡你。到時候,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富海棠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井斯年似是認定了她已經掛斷電話,他輕笑,笑聲無奈:“我真的是自作自受了,行吧,小花,祝你未來一切皆好。”
井斯年說罷,仍沒掛斷電話,繼續絮叨:“你出國注意安全,不要誰說的話都相信,你太單純了。”
“還有,我會嚴格控製我的體重,儘量你回國時,我還能穿上你送我的襯衫……這是你唯一送我的東西了,我好像還沒送過你什麼,隻送了你一身傷害……”
井斯年越說聲音越低:“小花,我怎麼沒有更早一些遇見你呢,我就不會有那麼多讓你無法接受的感情史。”
富海棠坐在陽台上,陽光在她臉頰落著光,她眼裡有片刻的水霧,又很快消失。
她還是不相信浪子會回頭。
*
四年多的時間,研究生終於畢業,富海棠回國。
曾經的傻白甜富貴花,乍一看成熟許多,但仍然在走出機場的那一瞬間,差點被絆倒摔個跟頭。
喬燦燦來接她,幫她提行李箱,失笑說:“我們富貴花怎麼還是老樣子沒變啊。”
富海棠笑著上車:“生活白癡嘛,我們藝術家都這樣!”
喬燦燦推她腦門:“就你是生活白癡,你可彆攻擊其他藝術家!”
富海棠基本沒什麼變化,還是沒心沒肺的傻白甜,回來後就和朋友聚了好幾天。
要一個月後才入職工作,富海棠設計師每天就玩和逛。
玩得她都快忘記井斯年這個人。
直到喬燦燦來接富海棠去夏春心家玩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對了,海棠,井斯年還沒談戀愛。”
富海棠聽後哈哈笑,不當真:“井總現在不談戀愛,改成隻搞一夜情了吧。”
喬燦燦看富海棠嬉皮笑臉的模樣,不再多說,轉而笑問:“寶貝談戀愛了嗎?”
富海棠搖頭,倆字:“沒勁。”
“還有件事,”喬燦燦儘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聽說井斯年開畫展了。”
富海棠望著窗外的雙眼一眨未眨。
“不知道井斯年怎麼會突然學畫畫,”喬燦燦說,“但是聽說井斯年的媽媽是個畫家,井斯年很多年沒和他媽聯係了,他開了畫展後,他主動聯係了他媽媽,兩個人關係和解了些。”
喬燦燦的聲音緩緩落入富海棠的耳中:“還有,井斯年的畫展裡都是同一個女孩。”
喬燦燦的車停在紅綠燈路口,偏頭輕聲問富海棠:“海棠,要去看看嗎?”
富海棠的雙眸盯著車窗外,看著她有陣子沒回來的城市。
眸光閃動,看不懂裡麵閃動的情緒是什麼。
富海棠隻說了一句:“回家了,還是家好。”
—富海棠&井斯年完—:,,,